8

我連夜搬出婚房。

走之時，沒回頭看一眼。

沒什麼好看的，這個婚房是我一手布置，任何一個細節，都深深印在我腦海中了。

不想再看。

我實在不想住酒店，以沈懨的能力，想查到我，很容易。

所以我撥通了十年沒撥過的電話。

接通時，是熟悉的聲音。

「喂，誰啊？」

看來號碼沒換。

我語氣平靜：「我，林聽。」

她語氣驚詫：「你沒死啊？」

我沒死，讓她很意外吧。

她是我母親，僅僅是生物學上。

「陳微，十萬，我要住在你家。」我說。

陳微一聽，聲音立刻熱絡起來：「你這孩子，來媽家談什麼錢？快回來吧，十年，媽媽想你了。」

第二天清晨，我來到老舊的水泥房前。

陳微一看我，忙迎過來。

「十年不見，你都沒什麼變化，有錢就是好。」

我垂眸看她。

她倒是變了許多，十年前和她斷絕關系那天，她還是滿頭黑發，行為潑辣。

如今生了許多白發，也學會了恭維。

我拿出手機往她卡里打了十萬。

她開開心心給我收拾了一間房。

我逛了一圈，發現這個家只剩她一人。

「怎麼只有你？」

吃晚飯時，我若無其事問。

陳微低頭，大口往嘴里塞菜，笑了下，說的含糊不清。

「害，命短，還是我命好，等到你回來給錢。」

她語氣輕松，眼淚卻砸在飯碗里。

后來我知道，她的丈夫和兒子，在五年前死掉了。

這五年，她還著丈夫留下的爛賬，連笑都不會笑了。

看著她滿面皺紋，我好想問問她，后悔嗎？

9

她的丈夫，是我繼父。

我是她在十七歲和我爸偷嘗禁果生下來的。𝔁|

兩人都只是初中畢業，在廠里領著兩千多的工資，擔不起責任。

生下我，就丟給年邁的奶奶撫養。

后來陳微沒肯嫁給我爸，她看上了一個整天穿著西裝打領帶的男人。

在我七歲時，懷上他的孩子，丟下我爸，嫁了。

我爸討厭她，連帶著討厭我，氣的要拿刀把我砍死。

被我奶奶攔下后，他拿著刀去砍陳微的姘頭，結果在路上橫沖直撞被貨車撞飛，當場喪命。

奶奶拿著微薄的賠償把我拉扯長大。

我十七歲時，奶奶在爸爸出車禍的同一地點，也出了車禍。

她沒死，被送去醫院，可剛讀大學的我拿不出昂貴的手術費。

我在村里挨家挨戶的求，下跪磕頭。

沒人肯借錢給我，因為我家沒頂梁柱，大家都覺得，這錢借出去，保準打水漂。

可我未成年，貸不了款，又想起來那自從我七歲后就沒再見過的媽媽。

我找到她家，哭著給她下跪，磕的頭破血流，求她借八萬給我奶奶治病。

陳微拿著掃把趕我：「來我家門哭喪什麼？快滾！真是晦氣！」

我抱住她的腿，撕心裂肺：「媽，求你借點給我吧，我以后還你十萬，好不好……」

她還沒說話，她那丈夫就走過來，往我肩頭狠踹：「哪來的討債鬼，死遠點！」

然后又指著陳微警告：「你要是敢給她一分錢，看我怎麼收拾你！」

男人走后，她把我拒之門外，隔著一扇門說：「你也看到了，就算我想幫你也沒辦法，反正老東西也七老八十了，讓她死去吧。」

我傷心欲絕轉身離開前，她又喊一句：「我不是你媽！我也沒養過你，以后就沒任何關系了！」

十七歲那年，我失去了媽媽，也失去了奶奶。

孑然一人。

10

陳微的丈夫，是因為高利貸被打死了。

債主找上門來時，陳微才知道，她嫁的男人一開始確實有點小錢，但后來喜歡裝大款，給主播打賞幾萬幾萬的。

這些錢全是借的高利貸。

好在這些放貸的被警察抓捕，高利貸不用還了。

可是借銀行的要還。

陳微這邊還沒還清錢，丈夫死后半年，兒子得了癌癥。

她沒錢治病，像當年的我那樣，挨家挨戶跪求。

可大家都把她當晦氣。

不僅不幫，還冷言冷語。

「這是報應啊，當初對女兒那樣。」

「哎喲，人吶，還是少做虧心事。」

「像你老公那樣的人，他的兒子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死了就死了吧，還不是自己作的？」

真想知道，那時的她，會不會想起曾經那個跟她一樣走投無路的我？

現在的陳微，不再潑辣，唯唯諾諾，滿面都堆著討好。

其實她有多麼不可原諒嗎？似乎也不。

她不過是在感情里變了心，不過是拜金，不過是沒錢借給我。

都沒錯。

讓我心寒的，是她怕我再跟她要錢，在我最無助的時候，跟我斷絕關系。

11

我雖然住在這里，但是和陳微并無話可說。

她總是小心翼翼，我干脆就視而不見。

住在這是暫時的，等我工作確定下來，就會離開。

我的專業是翡翠鑒定師，且我有這方面的天賦。

只要我鑒定的，從未出錯。

和沈懨交往之后我也一直從事這行，但是半年前決定籌備婚禮，就暫時辭職了。

可那份工作離沈懨太近，我不想再回去了，想找新的。

半個月過去，我沒等到新工作的通知，先等來了一個牛高馬大的男人。

他是從門口闖進來的，滿臉兇神惡煞。

沖過來時，高高舉起手上的刀。

「快跑！」

愣神間，陳微從廚房沖出來。

然后是溫熱的血濺在我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