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開始寫日記。
企圖以文字的形式留住那些記憶。
江行洲回來的時候我窩在臥室的角落里寫日記。
厚厚的窗簾遮擋了外面的陽光,屋里一片陰暗。
可我很喜歡。
我覺得很安心。
我聽叫腳步聲在外面響起,隨即來到我的門前。
我能看見門縫里透出的陰影。
他似乎在猶豫,半分鐘后推開了房門。
我仰頭看著這個出現在門口的男人,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口袋里的紙團。
我的日記本攤開,上面寫著[他叫江行洲,是我已經打算分開的愛人……]
還沒寫完,但我后面要寫什麼我已經忘記了。
忘記了我們為什麼要分開。
江行洲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冷漠得像看一個陌生人。
但我知道他,我有他的照片。
「為什麼沒來民政局?」他問。
「對不起。」我下意識地道歉。
他看了眼腕表,「不要浪費我的時間。收拾東西現在去。」
「我在外面等你。」
江行洲的車上還有一個人,坐在副駕駛。
她擺手跟我打招呼。
我摸遍了全身也沒找到一張便利貼告訴我她是誰。
江行洲上車看了我一眼,對她說,「不用跟她說話。」
我又摸了摸口袋里的紙團。
覺得有點心痛。
民政局登記之后還需要一個月離婚冷靜期。
也就是說,我們還要再見一面。
從民政局出來,我看著江行洲的背影問,「和我在一起,你很不開心嗎?」
江行洲沒回頭,「不然呢?」
我現在已經恢復了清醒。
心臟的疼痛密密麻麻地覆蓋了我全部的感知。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病了也不是不好。
至少這樣我會忘記他愛上別人的事實。
我停住腳步沒有再走了。
「對不起,讓你覺得不開心。」我說。
我又看向下車迎接他的人,「可是江行洲,你讓我覺得恨。」
我從來沒有這樣真切地恨過一個人。
江行洲漠然地看著我。
直到最后一刻,他依舊討厭我。
哪怕最后我成全了他,他也沒有顧念我一點好。
離婚之后,我什麼東西都沒帶連夜回了家。
而家門打開的那一刻,我終于熬不住撲到了媽媽的懷里。
8
我醒來的時候,茫然地看著四周的一切。
我不記得這里是哪里。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我發現了貼在床頭的一張便利貼。
[這是你的家。]
既然這里是我的家,那麼為什麼我不記得呢?
就在這時,有人推門進來。
我不認識。
沒有一張便利貼說這里還有其他人。
我猶豫著開口,「阿姨你好。」
面前的中年女人神情恍惚了下,「你不記得我嗎?」
我搖了搖頭,「我好像失憶了。」
阿姨脾氣很好,安慰我還坐下來和我聊天。
「阿姨,你認識我媽媽嗎?」
我有點想媽媽。
女人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你的媽媽,是什麼樣的?」
我想了想,「最漂亮。」
「別的同學的媽媽都不如我媽媽漂亮。」
女人別過臉,「別的呢?」
「脾氣好。」我掰著手指,像一個小孩子。
「最喜歡我送她的藍色發卡。」
我看了眼女人。
「阿姨,你也喜歡藍色的發卡嗎?」
女人轉過頭來,點了點頭。
可我覺得她的笑容有點悲傷。
「我去給你煮碗面。」
女人忽然站起來,腳步匆匆。
我看著她走入廚房的背影,就像腦袋被人硬生生鑿開一道裂縫。
被遺忘的記憶噴涌而入。
原來我已經回家一個多月了。
可是我今天一早醒來竟然都忘了。
「媽媽。」我喃喃道。
前方的人僵住了,慢慢地轉了過來。
「柔柔,你記起來了?」
她甚至比我還要慌亂。
她害怕自己的女兒愧疚。
我的淚水瞬間涌了出來,我悲傷地看著她。
「對不起媽媽,我不記得你了。」
沈母身體一震,我含著淚水折返回來抱住我。
「沒關系,」她忍著眼淚拍著我的后背說說,「柔柔只是病了,柔柔不是故意的。」
我閉了閉眼睛,心中只剩下悲涼。
我沒有留下關于媽媽的便利貼,所以這一次我忘記了媽媽。
那麼下一次呢?
又有多少我沒有顧及到的記憶會被悄然吞噬?
我甚至沒有辦法自救。
只能看著自己一天又一天地沉淪下去。
「媽媽。」
我顫抖著開口,「我好害怕。」
江行洲,我真的好害怕。
9
后來的日子里,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
寫日記已經沒有用了。
我病的時候,看著日記都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
便利貼也沒用。
我都不知道我還寫了便利貼。
哪怕它就貼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隨著病情的加重,我清醒的日子越來越少。
我也很少會想起江行洲了。
那天我和媽媽坐在一起看喜劇電影。
我放肆的大哭大笑。
就在這時,我感覺身下一陣暖流涌過。
媽媽的反應比我快。
「柔柔等媽媽條干凈的褲子來。」
電視里傳來哈哈大笑的聲音。
而我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
我終于開始走向了一條我極度恐懼的道路——我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
病癥帶來的影響比我想象中要嚴重得多。
我開始出現在各種各樣的地方。
媽媽不得已將我鎖在房間里,然后睡在我身邊。
即便如此我依然在尋找離開的辦法,直到我犯病的時候差點跳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