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你在爸爸的一句句抱怨中拼湊出她名字的由來。
妹妹出生的前一年,爸爸的生意每況愈下。于是她叫家望,連著你的名字,是爸爸那時候急缺的希望。
一次次創業,一次次失敗,不斷地投資被騙,他的希望越來越渺茫,而媽媽在外面時打扮光鮮,神色溫柔,在家里卻一天比一天更暴躁。
妹妹比你活潑,也比你更依賴父母。不像你,你天生更沉默,卻有著小動物一樣敏銳的直覺。
所以她會聽媽媽的話去陽臺撿她掉下去的手機,而你會在知道妹妹掉下去后,思考媽媽為什麼會把妹妹的手機借走,然后掉在陽臺上。
直到你想起那次媽媽問爸爸要不要停掉孩子的保險。
直到你半夜聽到客廳的談話。
「真沒想到未成年只賠十萬。」
「那成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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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了呢?
你就快要成年了啊。
妹妹掉下去后,你轉了學。媽媽帶了禮物,到班級里說你的精神有點兒問題,讓他們多多照顧你。
新的同學都躲著你,只有蔣梁在向你示好。
蔣梁幫你趕走了勒索你的混混。
爸爸媽媽的視線越來越灼熱了,你覺得也許自己需要有一個男朋友。
盡管蔣梁讓你隱隱地感到不安,你還是答應了他的表白。
也許……相處一段時間,你可以把你的恐懼告訴他。
蔣梁想要送你一個戒指,你不敢把那麼明顯的飾品戴在身上。于是他送了你一塊玉佩,他說戴上他送的東西,你這輩子都是他的人。
你在想,蔣梁沒有父母?他哪兒來的錢?
但你還是把玉佩戴在脖子上,在爸媽問起時說這是新同學送你的生日禮物,說同學們非常關心你。
直到你看見蔣梁和勒索你的混混走在一起,直到你聽說他的朋友因為偷竊被抓。
直到媽媽似笑非笑地問你:「你是不是早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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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說如果你真的早戀了,就不要去上學了。
于是你否認了。
媽媽輕蔑地說:「我打聽過了,那個蔣梁就是個小混混,沒有父母,也沒什麼家教,而且還偷東西。咱們家希和他可不是一路人。家希你說對不對?」
媽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你,于是你說:「對。」
媽媽呵呵地笑了,「我們家希和那種東西什麼關系也沒有對不對?咱們好人家的女孩兒就算談戀愛,也不會看上蔣梁對不對?」
「對。」
然而你還是沒能去上學,你病了,吃過早飯后不斷地嘔吐,吐得臉上充血,通紅一片,于是媽媽替你請了假。
你堅持要去上學,媽媽不容拒絕地把你按在床上,替你蓋上被子。
爸爸在門口笑瞇瞇地看著你,「好好休息。你可是咱們全家的希望。」
你越病越重。
媽媽因為擔心你的病患上了失眠癥,去醫院開了安眠藥。
于是你病得更重了,每天昏昏沉沉。
你發現家里的擺設和你記憶里總是不一樣,隨手放下的東西總是變了位置,晚上反鎖的房門,第二天是開著的。
媽媽摸著你的頭說:「可憐的家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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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于還是休學了。
你聽見老師在電話里說:「之前不好意思講,但是家希其實早就應該休養一下了,你之前講她的精神有點兒問題,我剛見到她還覺得看不出來。后來她每天都很緊張的樣子,總是轉著頭四處看,一有同學看她,她就更緊張了,這對同學也有不良影響啊。
」
媽媽嘆氣,「對呀,對呀,我可憐的家希。」
老師繼續說:「之前你問我她早戀的事情,我得提醒你一句啊,蔣梁好幾天沒來上學了,你讓家希小心一點兒,不要出門。蔣梁那孩子有點兒沖動,之前打過學校的一個老師。」
媽媽笑了,「好呀好呀,家希不會出門的。」
老師最后說:「希望她早日康復,回到校園。其實家希是個很漂亮的小姑娘呀。」
「老師再見。」
電話斷了,媽媽給你掖掖被子,拍拍你,「怎麼哭了,我可憐的家希,睡吧。」
3,
你閉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之后兩天,你常常神色驚恐,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語,在家里的擺設變了位置時崩潰地抱著頭:「我這是怎麼了?我之前明明記得的。」
你對媽媽說:「我好像病得很重,帶我去醫院吧。」
媽媽總是安慰你,笑得非常溫柔,眼睛都彎成了新月,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像一張網。
你是黏在這網上的飛蟲,但你不想像妹妹一樣,在成年后的某一天,從十四樓飛下去,飛得支離破碎。
媽媽開始時不時扶著你到樓下散步,在鄰居憐憫的眼神中嘆氣,「我可憐的家希。」
你每天都乖乖吃掉媽媽遞給你的膠囊,媽媽說這是給你治病的藥。
直到有一天散步時,你好像看見了蔣梁的身影一閃而過。
也許蔣梁不是最好的出路,但他是你現在唯一的選擇了。
你給自己催吐,盡量壓抑著聲音,吐得淚流滿面。然后在這個凌晨醒來,頭腦中仍有些昏沉的你,跌跌撞撞地打開門,跑向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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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著追在身后的紅色汽車,以及車上的蔣梁,向前歪歪扭扭地跑了幾步。
這是一次徒勞的奔跑。
感受到撞擊的時候。你有點兒想笑,雖然飛得比她低了些,但你最終還是和妹妹一樣飛起來了。
也許你和妹妹就算有著不同的性格,不同的選擇。終究是同一種飛蟲,飛蟲總是會黏到蜘蛛網上的,不是撞進這一張網里,也會遇到另一只蜘蛛。
這麼大的世界對飛蟲來說,太危險了。
你被你的希望從地上粗暴地拖起來,堵住嘴扔進那輛車里。
車子正向你費盡心思跑出來的地方開回去,你在血紅色中閉上了眼,這可真是個諷刺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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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我沒有父母嗎?是個混混?!配不上你!我得好好報答一下你們全家這麼看得起我!還專門去找我談分手!」
「你也瞧不起我!」
不是的,媽媽錄了音,但不是這樣的。
你不能說話,也懶得再說了。
蔣梁敲門的時候,你聽見爸爸在問:「誰啊?」
「是你的女兒吧,她暈倒在樓梯口了。」蔣梁手里的刀子閃閃發光。
一陣沉默,他們大概正在你的房間查看。
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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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梁拖著你擠進門,反手關門,在他們的尖叫聲中把你扔在地上。
真好,他們在你一開始休學試圖大喊大叫的時候,就給防盜門做了不錯的隔音處理。
你還記得那幾個上門的工人一邊不停好奇地看你,一邊相互交談,竊竊私語,指著自己的腦袋和同伴比畫。
難得出了那麼一大筆錢,爸爸好幾天看你的眼神都惡狠狠的。
刀刺進去的時候,血噴了那麼遠,和你頭上流出的血混在一起。
你在劇烈的頭痛中想,這可能就是血脈相連,血濃于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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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先倒在你身邊。
蔣梁的刀太薄了,幾刀以后可能是刺中了爸爸的肋骨,刀崩斷了。
蔣梁的動作因這樣的意外而有所停頓。爸爸終究還是個強壯的成年人,他舉起茶幾上銅制的招財擺件,重重地砸在蔣梁的頭上。
你不再看了,轉過頭費力地挪動自己的身體,坐起來靠在門上。
如果誰來開門,你打算用最后的力氣抱住他的腿。
誰也不要離開了,你確定自己是這樣想的。
然而你在無法抵抗的疲倦中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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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你站在陽臺上,拿著那把刀,忍不住思考,妹妹飛下去的時候來得及反應嗎?聽說人生的最后會被拉長,她會想什麼?
她比你幸運的地方在于,她一直都不曾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是一只飛蟲。
劉漂亮,再見。
你沒有跳下去,而是打開窗戶,摘下脖子上的玉佩,從十四樓扔了下去。
蔣梁,永別了。
你離開了陽臺,舉著刀向門外走去。
父母不敢靠近你,卻固執地跟緊你,「家希,家希,別走啊,你不能離開這里。」
爸爸媽媽,永別了。
你打開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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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2 床的病人醒了!」
「太慘了,全家只剩下她一個了。」
「聽說是因為早戀,兇手不是什麼好東西,小姑娘太傻了。」
「兇手呢?」
「也死了,頭都砸扁了。」
「劉家希,你能聽見我說話嗎?這是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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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一張報紙被風吹的滿地飛舞,隱隱約約能看見上面的字跡。
本報訊
近日來本市備受關注的聚財小區兩死一傷殺人案,又有了新的線索。神川市第一人民醫院稱,經過緊張地搶救,傷者劉新(化名)已于昨日上午 9 點 43 分蘇醒,目前情況穩定,恢復良好。
劉新(化名)的主治醫生表示,劉新(化名)之所以能夠蘇醒,除了院方的努力以外,也離不開她自己在數次搶救中表現出來的強烈的求生意志。
希望這個堅強的姑娘能夠在治療后,出院重新開始新的生活。目前不少好心的讀者通過本報表示愿意為劉新(化名)接下來的生活提供一定的幫助。
本報記者將繼續為您追蹤。
來自鹽選專欄《我是男主角:末世、修真與超能力》
作者:錦瑟
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