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黑洞洞的樹林,什麼都看不到。
不自覺加快了腳步,身后的聲音也逐漸快了起來,這次我聽得真切,凌亂的聲音和我的步伐并不同步。
我心慌得厲害,加快步伐,小跑起來。身后的聲音也跟著加重,然后越來越近。
心臟怦怦的跳動聲鼓著耳膜,我一邊回頭一邊往前跑,沒注意就撞到了什麼東西,緊接著手腕就被一只溫暖有力的手扣住了。
我尖叫一聲,下意識就抬手拿手電筒往那人臉上晃,慘白的光芒照出來好看的一張臉。
那人個子很高,被亮光晃得緊緊閉著眼,眉頭蹙得很深,但是卻沒有偏開頭去,而是就那樣坦然地任由我照著他的臉:「洛洛,是我。」
明明是冷峻的長相,在此刻卻讓我心里發暖。
我喘著粗氣,聽見身后的動靜停了,這才說出話來:「夏帆?」
聲音一出,就帶了哭腔。
夏帆想要攬住我的肩,手在空中頓了一下,又縮了回去:「嗯。別怕,我在呢。」
我心安了不少,跟在他身邊往林子外走。手電筒在雪地的反光有些刺目,夏帆微瞇著眼,雙手插兜,走得艱難。
一直到出了林子走到有路燈的地方,我才放下心來,回頭往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個黑漆漆的人影站在樹林的盡頭,正不甘心地勾頭看著我。
我嚇得一哆嗦,順手就挽住了夏帆的胳膊。夏帆的身子僵了一下,猶豫了幾秒,就把那只胳膊往外抽。
我有些尷尬,剛想縮回手,卻被他一把握住,抓著我的手揣進了他的衣兜。
我:「?」
夏帆面無表情:「天寒地凍。」
我:「那你手心還出這麼多汗?」
夏帆繃著的臉垮了一秒:「……我是暖男。」
我也沒有抽手,就這樣任由他拽著。雖說從小也沒怎麼避諱過和夏帆的肢體接觸,但此刻的我卻又開始覺得臉上發熱。
剛回到宿舍,外面又開始飄起了雪,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夏帆凍得鼻頭發紅,兩頰也發紅,襯得皮膚更加白凈,微垂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我心軟了一秒,打開門半側了下身子:「進來喝杯熱咖啡吧。」
夏帆站在門口不動,漫天的風雪在他身后飄舞。他認認真真地看著我,看得我渾身不自在起來,他才像是眼酸一般又把眼皮垂下去了:「不了。這就走。」
身子轉了一半,又停下說了一句:「下次找人結伴一起走,或者打給我。」
手機震了震,我下意識就低了下頭。
再抬頭,夏帆已經走遠了。
14
消息是舅舅發的:「下課了嗎?」
他白天里沒個正型,一到夜里就人來瘋,剛好和我的時差對上。
我一句回復還沒敲完,視頻邀請就彈了出來。
我一邊卸下書包一邊接通,瞥了一眼對面那張大紅臉:「……又喝酒。」
「剛到宿舍?」舅舅朝我擠眉弄眼,「小男生送你回家的?」
我手一抖,脫了一半的外套差點掉地上:「什麼?」
「跟我還裝傻,」舅舅揚了揚下巴,「脖子上那圍巾一看就不是你的。」
我這才意識到,路上夏帆把自己的圍巾套在了我頭上,剛才他走得匆忙,我忘了還。
舅舅看我不說話,一臉得意:「叫我猜中了吧?誰啊,是不是姓夏的那小子?」
……攝像頭拆一下謝謝。
「我就知道,」舅舅又咂了口酒,「那小子追著你去了瑞典,我就知道你倆的事早晚能成。
」
「別胡說,」我皺眉,「他來瑞典是他的事,跟我可沒關系。」
「嗯嗯嗯,丫頭臉皮還挺薄。」
我手一頓,把眼睛湊到屏幕前:「追到機場,幾萬塊錢?什麼意思?」
舅舅這才像酒醒一樣眼神一慌:「什麼幾萬塊錢?我說話了嗎剛剛?」
我繃著臉:「……別裝。」
舅舅尷尬一咳,耍起了無賴:「哎呀我手機只剩 98% 的電了,不說了拜拜。」
視頻早已掛斷,我保持著姿勢沒動,捏著手機陷入沉思。
夏帆回國費了好大力氣,但來瑞典快一個月的時候卻和他重逢了。
翹著指尖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打開相冊,翻到飛機起飛前我拍的那張照片。夕陽映紅了半邊天,紅霞倒映在航站樓候機大廳的玻璃上。
再放大點看,玻璃里面還有個人,呈奔跑的姿勢,肩背繃直,高瘦挺拔。
15
信箱里又多了幾封來自夏帆的信,我沒忍住,還是拆開來看了。
信里是一張有些發皺的紙,沒頭沒尾地說什麼自己在學校的學習很順利,上次跟我提的那棵樹開花了,說如果以后我來了瑞典要帶我去海邊。
正奇怪著,瞄了一眼落款,發現時間是三年前。
抖開信紙,看見里面還夾著一個小一點的信封,開過的封口都磨得起了毛邊,蓋著中國的郵戳。
竟是我三年前寄給他的信。
再往后拆了幾封,全都是一樣的,大信封里套著我當初寄給他的小信封,另附的信紙上瑣碎地分享著他在瑞典的生活,一字一句,都是回應。
這些信的時間線并不連貫,內容也不盡相同,但整體基調大都是輕松和愜意。
但我卻在這種輕松愜意里讀到了一絲古怪,像是這種舒適并非常態,而是長久疲憊困苦后,偶然的一次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