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稚弱的身影緊緊地依偎在一處。
火舌逐漸逼近,快要燎上衣角。
「不能再這樣等下去,我們會死的。」看著不過八九歲的女孩似是下定了決心,咬了咬牙,一手拽起身側的同伴,「走,我帶你出去。」
可長期營養不良的男孩幾乎沒了力氣,他艱難地喘氣:「別管我,你走吧。」
女孩想都沒想便拒絕了,她的眼睛比燃燒的火苗更明亮,那其中的堅決如磐石,不可動搖半分。
「上來,我背你。
「等我們從這出去,我就帶你回家。」
長廊盡頭的光亮微弱,將要奔走至出口的最后一刻,我看清了他們的臉。
是連牧白……和我。
光線漸暗,畫面變換,轉瞬落入一團溫暖的光影。
我茫然地低下頭,些許發愣。
身上的校服是三四年前的樣式,尺寸也偏小了些。
前桌傳來男生的嬉笑聲。
「你看鹿聆,把校服穿成那樣,誰看了不說一句,真騷。」
「我聽說,前幾天有人看見她在校門口上了男人的車,該不會是……」
尾音驟然低了下去,輕易能聽出揶揄的意味。
更有幾分令人作嘔的垂涎。
我皺起眉,看向那道坐在第一排,纖細瘦弱的背影。
鹿聆將背挺得筆直,但攥得泛白的指節暴露了心跡。
想來是把這些不堪入耳的話都聽進去了。
我斂回視線,屈起腿,蠻橫地踹上前座:「喂。」
轟然一聲巨響,吸引來全班同學的注意。
被踢個正著的男生憤怒回頭,見是我,漲紅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付秋栗,你無緣無故地發什麼瘋?」
我靠上椅背,手指卷著發尾,面露鄙夷:「這麼愛議論別人,真正想賣的人是你自己吧?
「真下流,看你一眼都嫌臟。」
他氣急:「別以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了!」
我微地勾起唇角,懶洋洋道:「是嗎?提醒你一句,我姓付。」
有錢有勢,與生俱來的特權,不就應該在這時候用的嗎?
鹿聆始終沒有回頭。
……
「好累。」
我自深而沉的夢中轉醒,夢境碎片飛快地掠過又消散了。
夢里的景象就仿佛親身經歷過一般,清晰得近乎熟稔。
但我分明沒有這部分的記憶。
好奇怪。
都說夢是光怪陸離的。
我也沒想太多,趿拉著拖鞋下樓倒水。
客廳的燈只亮著一盞,夜色悄靜,偶爾透出聲散漫的應答。
「我知道了,父親。
「您從來不過問栗栗的事情。」
付宵坐在沙發,一貫熨燙得平整的襯衫半敞,領帶松松垮垮地掛在胸前,周身氣場顯出幾分陰沉。
實在不是我熟悉的模樣。
我習慣性地看向彈幕。
【嘖,養兄哥好大。】
【真的大。】
【我說的是胸肌。】
【不然呢?】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我緩慢地扣出一個問號。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滑向他衣領下的陰影。
一眼,臉頰就燒了起來。
【丈夫的外貌,妻子的榮耀,成熟男性的魅力可是把我們栗崽拿捏得死死的。】
【不是,男配知道你們女配粉這麼扭曲他的人設嗎?】
【啊?我以為養兄哥他是個病嬌瘋批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不僅如此,還是個妹控。】
「父親。」
只聽付宵的聲線陡然沉下,我連忙端正心思。
「栗栗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自然不能單方面決定讓她聯姻。
「鹿聆我已經替你找了回來,怎樣對待她,不也是你的想法嗎?
「我只是希望你能認識到一點,栗栗有我就夠了,如果你堅持,我不能保證自己會做出怎樣的事。
」
耳畔像有一道驚雷炸開,嗡嗡作響。
原來,他們都知道了。
知道我就是個低劣的冒牌貨。
也是懦弱的,卑鄙的小人,妄圖偷來不屬于自己的愛和人生。
如果連牧白和鹿聆……
幻想中我被他們唾棄,被嫌惡眼神盯住的情景涌上心頭,我想,這很快就要成真了。
一顆心漸漸地下沉、冰冷、絕望。
我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體內仿若灌滿冷鉛,沉重得邁不開步子。
直到大顆的淚水砸上手背,我才驚醒,狼狽地轉身離開。
或是說,逃跑。
09
我躲了幾日,刻意避開所有人。
直到宴會當晚,劇情里將要不可避免地碰面。
我蔫蔫地任由造型師擺弄,情緒低落。
「沙啦——」
忽來的一陣風吹過,拂動樹葉摩挲晃動,投下的斜影落在窗臺。
我輕蹙了眉頭,不自覺地交疊起十指。
化妝師細心地覺察出我的走神:「付小姐,是不喜歡這個妝容嗎?」
說完,略有點擔憂地停下動作。
她是付宵請來的人,自然對我的反應很是在意。
我心不在焉地看向鏡里的自己。
白皙的肌膚,柔軟的卷發,眉眼漂亮得宛如洋娃娃,只是神情懨懨。
打扮得再好看,待會兒都是要走劇情的。
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把我好好地「拼」起來。
想到這,我面無表情地打了個冷戰。
「就這樣吧,接下來的不用做了。」我輕聲說,「我的時間不多。」
化妝師一愣,而后會意地笑道:「付先生正在從鄰市趕回來的路上,付小姐是想要快些去見他嗎?」
我想說她誤會了,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心里有個惡魔小人在怒吼:是我的時間不多了!
我點了點頭,沒有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