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遞給我手機。
上面是我和王一臣的合影。
內容大體寫的是——我倆是名正言順的男女朋友,上次是去約會,現在感情很好。
再看下面評論——女友粉求分手的,人肉出我信息的,過度解讀照片里王一臣眼神,說他卑微的……
我捏了捏鼻梁:「所以,你們下一步要干什麼?阿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醒,可能到時候一切都晚了。」
「我……我們……」王雨妞妞捏捏的。
「說。」我坐在床邊有氣無力的。
「這種事不能否認,畢竟網友也不傻。希姐,您看看,您能不能發條微博或者開個發布會?就說……」王雨肉嘟嘟的小臉上糾結地要命。
「說吧,都什麼時候了?」我對這種猶猶豫豫、吞吞吐吐煩得要死。
「能不能說你們要結婚了……正常男女朋友奔著結婚去的也行!」
17
沒開發布會。
畢竟一堆無良記者不知道會問什麼犄角旮旯的問題。
只發了微博。
——阿臣醒了我們就領證,感謝祝福。
對家的水軍,不懷好意的女友粉在底下控評,說是坐等打臉。
——說老女人有幾個錢就愛玩兒。
——說這種人,不知道被多少人上過。
一條比一條過分。
我長得好、有錢,自然是不會理會這些,人與人的眼界和格局是不一樣的。
聯系律師發了律師函就算了了。
看著電腦漆黑的屏幕,我瞇了瞇眼,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空格鍵。
這是他打代碼中間休息時習慣性的小動作。
18
王一臣醒的那天,我剛下飛機。
從臺灣回來的,那邊的子公司盈利不佳,可能那邊的人比較喜歡外國貨,而我公司都是中國人和中國制造。
因為暈機,沒怎麼吃東西,下飛機時有些低血糖。
我坐在休息區歇著,含了塊巧克力。
手機隨便滑動。
無聊地點進微博。
熱搜第一條——王一臣發布會【爆】。
下面斷斷續續的熱搜也出現了他的名字。
還有我的名字。
點進去是一個視頻,封面是穿著暗藍色西服的王一臣,神情淡漠,眼眶微紅。
醒……了?
嗡嗡嗡。
不等我點進去看視頻,林佳給我打來了電話。
「喂。」長時間不說話,聲音喑啞。
「熱搜怎麼回事?啊?我這才忙了幾天,怎麼出這麼大的事?」林佳對我的事總是很上心。
我苦笑一下:「你那個性侵的案子挺重要的,這些事,我會處理,掛了。」
回到剛才頁面,我愣了會兒神,然后不假思索地點進去。
視頻是剪輯的,只有一句話
——「我們不會結婚,謝謝。」
再看帖子的文字。
我瀏覽了一遍,大體是說——他是被威脅的,兩人并不是平常意義上的男女朋友。
至于原因——是因為他有一個重病的母親。
需要錢。
但我竟然想結婚捆綁他一生,所以他受不了了。
……
我盯著「需要錢」那三個字。
想起有天晚上我給了他一張卡,他蹭著我的臉說——「我不要錢,我想要姐姐的心。」
……
19
美容院門口堵了一堆粉絲。
公司股票暴跌。
好幾個分公司的負責人打電話給我。
忙得焦頭爛額。
林佳沒敲門直接沖了進來。
我正緩緩轉著椅子,看著電腦屏幕上我和王一臣在游樂園的合影。
背后是高速運轉的過山車,他半摘下口罩,風將我長發吹揚在他臉前。
笑容燦爛地刺眼。
林佳猛地把電腦扣上。
「怎麼回事?他那麼說,是你授意的?還是又出什麼亂子了?」我抬頭看著滿頭大汗的林佳。
抽了張紙:「擦擦。」
她氣洶洶地奪過去:「到底怎麼了?你說啊!?」
在我的印象里,再難打的官司,再難交流的當事人,她都不曾急成這個樣子。
或許,這個朋友才是我三十來年最大的財富。
手肘搭在兩側,十指交叉,我低頭抬了抬左手食指。
「我不知道他已經醒了。」
這句話就夠解釋所有問題的了。
林佳反應了一會兒,狠狠地把她的愛馬仕砸在了我的辦公桌上。
「艸!」
「噗。」我抬眼看她,「很久沒聽過你罵人了。」
「虧你還笑得出來!」她無奈又煩躁地瞪我一眼,拿出手機點了幾下,放在我面前:「所以,他搞這出是為了給他小情人鋪路?」
屏幕上是王一臣和一個女人的合影,兩人穿著情侶 T 恤,女人手指上抹了蛋糕,側著臉按在王一臣的鼻尖。
文字上寫著——這才是真愛。
眼珠微顫,我垂下眸子眨眨眼,嗤笑:「唔,現在知道了。」
照片上的女人我認識,是那部戲的女主角。
「帖子里說他們幾年前就認識了,因為王一臣不想因為母親的病拖累女朋友就分了手,但女方不離不棄,所以在那個青春劇里小有名氣演的女主的時候向導演舉薦了王一臣。」林佳語氣不善地陳述。
手機被她隨手扔到桌上,雙手按著桌沿:「放屁!那戲明明是你拿錢給他砸的!」
「是!他演技還不錯,但關那個不知道哪里跑出來的女人什麼事?」
「還有什麼重病的母親?他是不是還要說你們簽了什麼狗屁不平等合約啊?」
林佳揉著頭發:「拍戲拍傻了?什麼爛俗情節啊?虧得這麼多腦殘信!」
她說我聽,但卻沒怎麼生氣。
林佳拿起手機:「我這就給他們發律師函,我要讓他們連盒飯都吃不起!」
我起身按住她的手。
「你不會心疼吧?」
「不。」我搖頭:「要不你先查一查那個重病的母親。」
將信將疑地,林佳在網上查關于王一臣母親的事。
我不急,在冰箱拿了塊蛋糕,不緊不慢地吃著。
過了一會兒,林佳拿著手機過來奪去我的叉子:「你怎麼還有心思吃?唉……我順著網上的消息查過去了,是真的,那家醫院有我朋友。」
頓了下,林佳忽然想到什麼,瞪大眼睛:「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這些?」
我把叉子拿回來,叉了塊蛋糕:「不知道啊,但現在知道了。」
「林佳。」我鄭重地看著她,「這件事,你讓我自己處理,好嗎?謝謝你。」
她看著我,托了下眼鏡:「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錢,但我看不得別人這麼說你,你什麼也沒做,憑什麼受這些委屈?因為他長得像薛嚴,所以你猶豫了嗎?」
她總是一針見血。
「或許是吧。」
我把另一塊蛋糕推過去:「味道真的不錯,嘗嘗?」
20
「就這麼走了?」林佳送我到了機場。
我扭頭看著人來人往的偌大一棟建筑,抿著嘴笑了。
「嗯,想我就去找我。可能在紐約,可能在悉尼,可能在莫斯科……提前聯系,機票我報銷,吃住購物我也全包。」
「怎麼想起坐經濟艙?」
「坐哪都是坐,這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后一次坐經濟艙了。」
似乎不太明白我為什麼用「一輩子」這種字眼,林佳有些疑惑,不等她問,我又說:「我以后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
她低頭想了想,抬頭時眼睛紅了一圈。
「也好……你以后,什麼打算?」
我上下抽動著行李箱的拉桿,沒事人一樣:「把美容院關了,剩下的錢拿去投資。」
「單身富婆,是孤獨了點,但我可以隨心所欲找男大學生啦!不也挺酷的嗎!」
林佳猛地把我抱住,狠狠捶我的背:「有我呢!孤獨個鬼!」
我笑著笑著就哭了。
21
「你要走了?」王雨摘下眼睛,露出一雙一點也不迷糊,甚至精明的眸子。
「嗯。」王一臣語氣淡漠。
往里看了一眼帶著氧氣罩的母親,王雨低頭笑了一聲:「看樣子,你也沒那麼開心。」
「不要試圖揣測我,我可以隨時讓你母親的生命終止。」
王雨聳肩,顯然沒把這話放在心上,認識這些年,她早就知道對方的性子了。
「以后,就不用幫你再預約修復醫生了。」
「嗯,善始善終,幫我發條微博,退圈。」
「得……十年了,你微調了臉,學了表演,做了假身份,你真的是個很可怕的……黑客呢。」王雨一邊在手機上敲字一邊調侃。
黑客嗎……他已經告別那個身份很久了。
他不說話,除了面對許希,他總是那樣吝嗇語言。
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所以你要回去繼承家業?」發完微博,王雨又問。
「走了。」他拿起外套直接走了出去。
「呵。」王雨轉身看著即便用世界上最好的技術續命也活不了多久的母親,冷笑一聲。
反正她的價值已經用完了。
死就死吧。
手伸到脖子,拽出一條項鏈。
銀鏈上墜著一顆西服袖口。
她還記得,那是她第一次見外薛嚴。
在十四年前。
她在耶魯讀心理學,拿全額獎學金。是在圖書館找書時,偶然看見了他。
然而她又不好看,又沒有錢。以往維持她傲骨的成績,在那樣優秀的人面前,顯得那樣卑微又微不足道。
她像一個癡漢一樣,偷偷打聽他的一切,偷偷跟著他。
或許是她太過平庸,竟也沒人注意。
直到她畢業后跟著他去了舊金山。在他公司旁的醫院找了工作。
她健身、減肥、學拍照、學畫畫、學計算機……她想著再好一點、再好一點,她就去告白。
……
沒成想,等來的是許希。
一個比她高、比她瘦、比她家境好、比她工作好的女人,甚至,連她引以為傲的成績都被壓了一頭。
但她卻無能為力。
…
慢慢地,她似乎放下了。
她自己這樣認為。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醉酒在街頭的薛嚴。
他抱著酒瓶,一直喊許希的名字。
邊哭邊喊。
那是薛嚴啊,她心里像神一樣的男人。
竟然為了那個女人,哭成這般落魄的模樣。
她把他攙扶到自己家,蹲在旁邊守了他一晚。
那一整晚她只想了一件事——她得不到,別人也別想染指!
22
王一臣。
不。
是薛嚴。
他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
很像,很像他之前的樣子,只不過年輕了很多,輪廓也柔和了很多。
計劃開始后,他后悔過。
但每每看著鏡子里不像自己的自己。
他知道——有些事,開弓沒有回頭箭。
鏡子里的男人露出屬于薛嚴的眼神。
冷漠、嚴肅、好像總是沒精打采一樣不全睜開,但又冷酷得讓人心寒。
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偏執。
一拳砸在鏡子上。
鮮血順著裂紋流到洗手臺上。
「小希,這是背叛的代價。」
「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不知是在陳述,還是在勸自己。
23
第一次坐經濟艙是和薛嚴一起。
我們去北海道,回來的時候商務艙滿了,不想多等,便訂了兩張經濟艙。
那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出去玩。
因為暈機,薛嚴皺著眉一直關注我。
那是我印象中,他第一次看我那樣久。
…
我回憶了一路,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到舊金山了。
到的時候才傍晚,街邊買了花,就直接打車去了一處公墓。
橘色的光籠罩公墓,給墓地罩上一層浪漫,為祭拜者映襯一身悲涼。
我在一個十字架墓碑前停下,放下一束花。
薛嚴保留的那張照片上,他母親拿著玫瑰,所以今天我也拿了玫瑰。
火紅色的。
很美。
像生下他的那個女人。
停留了一會兒,我仰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然后從容地從另一邊走了出去。
入了夜,我走在回公寓的路上。
月光灑了一身,沒幾顆星星,月亮孤零零地掛在那兒。
迎面過來一對情侶,二十出頭的樣子,男生背著女生奔跑,女生伸展雙臂肆意地笑著。
曾經,我也這樣。
毫不遮攔、毫無保留地愛著一個人。
為他學做飯、學織毛衣,了解枯燥的 IT,站在樓下等他下班,見他過來沖進他懷里。
……
怎麼可能忘啊。
英國見他。
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
你要演,我陪你啊。
THE END.
作者:烏鎖
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