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外界幾乎斷絕了聯系，有時連時間都記不清楚。

身體上和精神上的強壓輪番侵襲，讓人休息都不踏實。

夜里我在帳篷里趴著，半夢半醒間，依稀感覺到有人進了帳篷。

可我的眼皮沉得厲害，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如同身處幽暗的夢境，有人停在我的身旁，給我手上的擦傷上了藥：

「現在算是足夠了解你了。真是夠犟，早知道之前就不夸你溫柔了。」

一只手輕輕揉了一下我的發頂，嘆息一樣的聲音，彌散在了沉悶空氣中。

等到我被同事叫醒，在光下看著自己明顯上了藥的手時，我著實愣了一下。

不是夢？

我下意識地環顧四周，想要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同事見狀反應了過來，對我解釋道：「你朋友來看過你了，好像姓商，他家里捐了物資，他是送物資過來的。」

「他走了嗎？」

「他好像挺忙的，就待了不到十分鐘，連夜就走了。」

商劭的模樣猛地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中，讓我的心跳失序了一瞬。

我晃了晃頭，把所有的心思都甩了出去，活動了一下手腳后，再度投入了救援中。

結束救援離開江明市后，醫院給了三天假期。

我在家里睡了一天一夜，醒過來的時候手腳都在發麻。

手機里未讀的消息是商劭發來的照片，機窗外星河璀璨。

我也漸漸恢復了精神，打算出門扔垃圾。

可門一推開，我就被靠在墻上，守在我家門前的司禹嚇了一跳。

司禹頂著不淺的黑眼圈，看樣子等了很久。

「你什麼時候來的？」

「中午來的。我聽說你回來了，又放了假，所以就來這兒了……我還以為你不在家。

」

我睡得沉，敲門聲是一點兒也沒聽見。

司禹欲言又止，我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看著他明顯有些發白的臉龐，給他讓出了路：

「進來說吧。」

落地燈投射出的暖光在司禹身上暈開。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司禹條件反射伸手來接，看見我自己喝了，又訕訕地收回了手：

「寧意，你這段時間怎麼樣，身體還好嗎？」

「還行。」

我放下了水杯，繼續說道：

「你來了正好，我本來也打算明天去找你。這次因為中途去了震區，超出了領離婚證的期限，我們的離婚申請被自動撤回了，需要再去申請一次。」

「寧意，我不想離婚，我已經沖動答應了你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了。」

11

司禹說他也想要忘記盛南星。

可在那段感情中作為失敗者的司禹，越想忘記，盛南星當初的離開就越刻骨銘心，逐漸成了他不愿宣之于口的執念。

以至于在和盛南星意外重逢后，司禹難以控制地陷了進去。

他看著盛南星四處受挫，然后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給了她體面而光鮮的工作。

當年他答應盛南星會給她盛大的婚禮、璀璨的鉆戒。

所以當盛南星認了錯，說自己后悔了以后，司禹仿佛救贖了自己，拋下在試婚紗的我，匆匆趕去了盛南星身邊。

哪怕盛南星看上了我選擇的婚戒，司禹也選擇了將戒指給她。

而司禹對我的彌補方式，是用更高昂的價格，填補這段感情的縫隙。

司禹雙肘撐在膝頭，捂住了自己的臉，傳出來的聲音也顯得格外沉悶：

「寧意，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因為盛南星要和你離婚，我只是……只是……」

司禹說不下去了。

「你只是放不下當初她拋棄了你，所以想要讓她見證現在的你有多成功。」我替司禹補充了他沒有說完的話。

司禹抬頭看向了我。

在看清我眼中的失望和冷淡后，司禹怔坐在了沙發上。

「我明白你想用如今的權利去彌補當年的失意，但這不是你用來傷害我和祈求原諒的籌碼。

「我一直以為你是真的愛盛南星，我也不想為了一個男人而爭來搶去。可結果，你居然是在我和她之間搖擺不定，甚至只是給她編織了一場旖旎的夢。

「你滿足了自己的執念，看清了自己的心，隨后把一切過錯都推到盛南星的身上。司禹，現在的你卑劣得讓人心驚。」

司禹臉上的血色褪盡，張了嘴，卻沒發出聲音。

他或許以為剖陳了自己的過去，我就會理解他，原諒他。

可從他推諉過錯的那一刻起，他竭力掩藏著的卑劣和懦弱，就徹底鋪陳了出來。

12

司禹少有這麼落寞的時刻。

當初我和他在校友座談會上相識，后來短短一個月，在不同的地方偶遇了四次。

仿佛是天定的緣分，我和他有著同樣的愛好、同樣的口味，就連生活中的習慣都出奇相似。

從戀愛到結婚，一切都順理成章。

我們兩個從來沒有吵過架，唯一一次爭執是在我提出離婚的時候。

我自己回望的時候都覺得荒謬，不明白我和司禹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

或許，真的會有人被執念困住一生。

以至于司禹不惜代價地去填補當初的創傷，連帶著傷害了身邊的人。

司禹再度開了口，嗓音艱澀得厲害：

「那天出民政局以后，我和你賭氣，以為把生活中有關你的痕跡抹去，就能把你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