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光著腳,把自己整個人縮在椅子上,焦躁難平,只能咬住手指緩解煩慮。
背叛、背叛……
草原的狼也未見得多麼忠心!
我得自己來,得自己來,
沒有人支撐我。
我的思緒逐漸平靜。
不過是藺晨而已。
我是十七公主藺安和,我想要的,一定,能得到。
13.
和親車隊出發的日子將近,我被一碗碗補藥拽回了生氣。
出發那日,我獨自在梳妝鏡前坐了很久。
看鏡子里這張臉。
漂亮,又單薄。
眉毛太淺,眼尾太挑,唇太薄,皮膚病白。
不漂亮。
我閉眼,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然后喚來緞雀為我梳妝。
是最規矩的公主儀容,花鈿貼在我額間,
這是女兒要出嫁前的傳統,貼花鈿,見新郎。
我戴上面紗,由緞雀扶出宮門。
拜別之時,我平淡地抬眸仔仔細細地看了藺晨一眼,她還是笑得明艷,令人作嘔。
“姐姐,”我叫她,一字一句道,“保重。”
她的笑容冷下來。
我轉身,
迎著朝光,逐漸走近車隊。
“參見殿下。”虎云將軍-蔣賦同我規矩行禮。
“將軍,煩請您送我這段路吧。”
蔣賦身形僵住,“卑職理應護送公主出京。”
“送我這段路。”我重復道,“母親肯定也這樣想。”
自古只有父兄送女上花轎。
蔣賦沉默許久,終于低聲道,“好,我送您。”
我抬起頭,挺直了脊梁,一步又一步邁向馬車。
霞光傾灑,鐘樂同起,
宮人拜叩兩側,隨從弓身行于我后,
藺朝被奉為戰神的將軍親自送我出嫁。
公主出嫁,理當如此。
14.
車隊需行進一月之久,我卻必須身著繁復禮服,不得隨意。
令人厭煩。
此次和親,蔣賦只負責送我出京城,我們只來得及匆匆交談幾句,車隊便出了城門。
不過還好,在分別前,我已經明了現在只差河州一位告老還鄉的官員證詞,便可由蔣賦到朝堂之上陳列藺晨母女罪狀。
但蔣賦似乎有些身體不適,據他說是咳疾復發。
我心中總有不好預感,但時間短暫,只能暫且放下,轉而思考進草原后的應對。
15.
車隊行進半月后,鴿子似乎暈車,蔫蔫地縮在籠子里。
到了重要時刻便指望不上,和它主人一樣。
我如此想著,不免忿忿,書也看不下去,只得閉目養神。
我倒也習慣了馬車的顛簸,在這顛簸中竟有些安心。
直到什麼東西,砸到我的車廂之上。
“誓死保護殿下!”
是緞雀的聲音,似乎受了傷。
幾乎是一瞬間,我就明白了什麼情況。
藺晨不只是想讓我離開皇宮,她太懂得斬草除根這幾個字,
她要我的命。
16.
一只羽箭猛地刺進馬車,我側身險險避開,心知躲不是辦法,藺晨熟知車隊隨行人員,既然派出了人,那車隊必然不是對手,說不定還有反戈的人。
我想拽掉發冠,但這東西由金簪束于我頭上,真不是靠蠻力的東西,我沒辦法,只好脫去太繁瑣的外袍,隨便扎緊寬大袖口,撩開簾子跳下車。
“殿下小心!”
緞雀擋過來,她是有點功夫在身上的。
我攥上她手腕,扯著她往人少的方向跑。
“看好公主!她要跑!”
我不敢回頭,只能拽著緞雀拼命地跑,慢慢的,變成了緞雀拽著我跑。
胸口仿佛快炸裂了似的疼痛,腿像灌了銀水一般,我們費力前行,
但不出所料,很快被殺手圍住。
我幾乎脫力,滿頭冷汗,仿佛下一瞬就要癱跪在地上,只能靠意志力苦苦支撐。
“你們是什麼人!”緞雀擋在我身前,手怕得發抖,“你們好大的膽子!”
我艱難地把她拉到身后,“你們不過聽人辦事,要公主的命,這奴才,便不必做那刀下亡魂了吧?”
“十七殿下,若你是我,可會留下哪怕一條性命?”
我不會。
所以,他們也不會放過緞雀。
“殿下,得罪了!”那人大喝一聲,劍直沖我而來。
我呼吸停滯,強忍恐懼睜著眼。
我要看清這些人,我得清醒地去死,哪怕墜至陰獄,也要化作厲鬼,生出利齒,咬掉兇手的頭顱。
然后,
滾燙的鮮血濺在了我臉上。
那人臨死之前驚愕地瞪大眼睛,僵硬著還想回頭看,我卻先他一步看見了前方的人。
那匹黑馬上的人蒙著下半張臉,一雙狼似的眼睛露在外面,狠戾、兇悍。
他帶著隊伍跳下馬,高聲呼喝我聽不懂的勒語,轉瞬和殺手廝殺起來。
片刻,我后知后覺地感覺左眼刺痛,是血水進了眼睛,我猛地捂住眼睛,一時間有些站不穩,但隨即倒進的卻不是緞雀熟悉的懷抱,
而是陷入了一股陌生的、富有侵略性的氣息里。
“阿云赫。”
我忍痛仰頭,用另一只眼睛看他。
阿云赫胳膊格外有力氣,箍住我的腰把我帶進他懷里,隔著布巾,他的聲音悶啞生澀,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間的音色格外吸引人心神,“血進了眼睛要用水清洗。”
我還沒等說話,便有清水澆灌而下。
冰涼的觸感促使我不由自主地抓緊他身上布料。
許久,眼睛疼痛稍緩,面紗浸了水覆在我臉上實在不適,我一把扯下,大口喘氣。
阿云赫不知從哪里變出一條手帕,擦干我臉上的水,眉目硬朗,眸光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