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講當年的事。」
我迫切地,想要聽一個真相。
煙霧彌漫。
我看著他的眼,聽他低聲開口。
「她和冽一直不知道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我也始終不知道。在我兩歲那年,冽的仇家找上門,將她帶走折磨了兩天兩夜。兩天兩夜后她被送回來,從那開始精神便出了一點問題。當然,這些都是聽冽說的。」
他又點了一根煙,聲色淡淡。
「冽對她有愧,所以始終不肯把她送進精神病院,而從那時起,她便樂此不疲地開始折磨我,我不知道那兩天兩夜她都經歷了什麼,才會心理扭曲到這種地步。」
提起過往,我發現,溫衡持煙的手竟還有著輕微的顫抖。
「小九。」他閉上眼,臉色在白熾燈的照耀下白的近乎透明。
「你無法理解那些年我都經歷過什麼,我說過讓你離我遠點,因為我也不正常。」
他笑了,「任何人經歷過我當年經歷的那些,都不會太正常的。」
煙灰抖落在地,溫衡聲音喑啞得厲害,
「冽在時,多少會阻攔一些,可他多半時間都是出任務不在的。我猜,他早就知道我不是他親生兒子,才會放任她那麼折磨我。」
聽他提起,我才驀地想起一些當年不曾注意到的細節。
比如,幾次和冽見面,他望向我的目光都格外的慈祥,是那種特別溫柔的父親的目光。
當然,這是我現在回想才發現的。
當初,我也只覺著他因為愛著師父所以看我目光也柔和而已。
停頓很久,一根煙燃盡,溫衡才再度開口。
「她也有不犯病的時候,但是很少。不犯病時,她又很溫柔,會一遍一遍地撫摸著我身上的傷,會抱著我哭。
」
「小九,其實我也心軟。」
「最后,其實是她求著我殺她的,她清醒時跪著求我,讓我給她個痛快,她不想再折磨我,也不想再這麼瘋瘋癲癲地度日。可是那時的冽怕她會自盡,開始把她整日反鎖在房間,窗戶有防盜網,房間里沒收了一切尖銳的可能自殺的物品,所以她才會哭著求我。」
一口氣說完這些,他聲音啞的厲害。
「最后,我成全了她。」
「可是,在她死后,我才知道,她并不是我親媽,你師父才是。」
他扔了煙頭,手顫抖著撫上我的臉。
「你知道嗎,這些年,我恨所有人,無論是得知真相前,還是得知真相后。」
「我恨她這麼多年慘無人道的折磨,恨她讓我前半生都活在折磨與恐懼之中;恨冽的不作為,恨他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后來,我恨你師父,恨她當初那個貍貓換太子,恨她將我推入深淵萬劫不復,恨她這些年從沒去認回我。」
深吸一口氣,他的手在我臉上輕輕摩挲著,觸感粗糲。
「小九,我也恨你。因為這些原本都是你應該經歷的,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特別恨你,我甚至覺著,我所承受的那些苦難,都是因為你。」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了他心臟的位置。
和我對視著,溫衡笑了,「小九,我這里是扭曲了的,我不是一個正常人。」
「所以,我說過,別再見了,我怕我忍不住。」
其實我想問他,忍不住什麼,忍不住殺我嗎?
可我沒有問。
我也沒有殺他,任由他走了。
我在柚柚的房間里坐了很久,然后處理了現場。
接下來的日子,我日夜酗酒,徹底頹靡。
親生父母死了,師父死了,柚柚也死了。
這世上,只剩我孤身一人。
我不知該去哪,也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
直到,老大把我從酒吧里撈出來,他告訴我,有任務。
我醉眼朦朧地看了他很久,搖搖頭說我不做了。
可是。
昏暗酒吧里,有一個冰涼的物體抵到了我腰上。
我太熟悉這個觸感了,是槍。
18
他的威脅直接而強勢:要麼接,要麼死,殺手這個圈子,沒那麼好退的。
這些我都懂。
醉意褪去幾分,我點點頭,算是應了。
老大滿意離開,臨走前,往我口袋里塞了一張紙。
不用看也知道,上面是這次的任務情報,閱后即焚。
這次的任務,是跟隨一位富商去談生意,并殺死富商對家的黑衣保鏢。
黑衣保鏢。
看著這個有些反常的任務,我幾乎瞬間猜到了幾分。
任務當晚。
我跟著富商出發,果然,對面的黑衣保鏢,是溫衡。
我猜,他的任務目標,應該也是我。
老大果然又玩起了自相殘殺的把戲。
富商和對方的交易很快結束,兩方人匆匆離開,最后,偏僻的廢棄廠房里,只剩下了我和溫衡。
我靜靜地看著他。
其實,我想知道他會怎麼做。
可我還是失望了,溫衡只是看了我兩眼,便毫不猶豫地掏出匕首,飛快上前。
而我也攥緊了手中的槍。
溫衡的速度快得可怕。
幾乎是眨眼間,他的匕首便出現在我喉前——
竟是沒有半點留手。
我沒想過要殺他的,可是,當匕首劃過喉嚨的那一刻,多年的職業經驗,我還是下意識地扣動了扳機。
一聲巨響。
鮮血濺落,落在我和他的衣角。
血是他的。
溫衡胸口中彈,卻看著我笑了。
而直到此刻,我才注意到,他剛剛握著的匕首,是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