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既然如此,臣妾有些事情想要同殿下坦白。」我笑盈盈地看著他,他方才在外頭也喝了不少酒,現在酒勁上來,眼神還有幾分迷離。
可我接下來說的話,卻讓他頃刻間醒了酒。
「臣妾犯了欺君之罪,若是陛下追究,殿下可能回護臣妾?」我故作語氣凄婉。
「阿窈,你……怎麼了?」他聲音發緊。
「殿下恕罪,臣妾與殿下大婚,姜家卻不曾派人趕來,其實另有隱情。」我的演技中自帶三分害怕四分為難五分沉痛,「臣妾不是姜家的女兒。」
他臉色驟變。
「雁門關一戰后,寒了多少將士的心,即便后來扶持了姜家,姜家也不敢不給自己留條退路。咱們的父皇實在多疑,若非姜家后來把我留在京中,陛下又怎能相信姜家的忠心?可若是真要把姜將軍唯一的妹妹送到這吃人的盛京里來,他們又如何肯?所以,只有臣妾來。」
謝長曜一臉不可置信,「你們怎麼敢……」
「臣妾入京之后,日日惶恐,直到遇到了殿下。我知道,我和殿下,是一樣的處境。」
「阿窈,無論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如今你我已經成婚,我便當你是姜窈,是我的太子妃。」就在我差點信了他真的墜入愛河深陷其中時,他話鋒一轉,開始試探我,「姜家派一個不相干的人到了盛京,甚至能容許你坐上太子妃的位置,也算是有胸襟了。可要是你有了權勢,不聽他們掌控怎麼辦?」
我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無非是想知道我和姜家的關系,以及我還有沒有其他利用價值。可他好像沒搞清狀況,今日是我的主場,他的生死,我說了算。
「殿下多慮了。姜家從一開始就沒想要掌控我。他們不愿讓姜小姐入宮涉險,是我主動要求代為入京的。」我收斂起所有的情緒,冷靜道,「我和姜家都知道,此番入京,并非為了大好前程,而是為了雁門關的十萬忠魂。他們也相信,我一定會復仇。」
因為,我不是姜家女兒的婢女,我是從戰場上的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女修羅。
我很小的時候便沒了父母,邊疆又常年戰亂,一個孤女想要活下來,就要對自己夠狠。我十三歲時扮作男子投靠了鎮北軍,其后一直都在沙場上摸爬滾打,終于在十六歲時,我被姜家主帥賞識,提拔成了副將。
雁門關,是我升為副將的第一戰,而那一夜,只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留了下來。
我趴在尸骨堆里,曠野的風聲呼嘯而過。
黎明時分,援軍的車駕才姍姍來遲。
雁門關的血債,我終究是要討回來的。
(十三)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那日在東宮,謝長昭和你都不是真心要為他踐行。」我緩緩道,「我之前同你說,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因為愛會寫在眼睛里。野心也是。」
「此前你故意引謝長昀去徐貴妃生前的寢宮,讓他撞見了父皇和貴妃遠方表親的丑事,二人在徐貴妃的牌位前茍且不說,還對徐貴妃出言不遜,這才招致謝長昀和陛下失和。」我將他的算計一一說破,「徐家那位貪婪成性,一心只想攀龍附鳳的表親,是你送進宮做婢女的吧。」
「他們本就對彼此心存芥蒂了。我不過是添了把火,找了個契機捅破了這層窗戶紙罷了。
」謝長曜也不否認。
「殿下對這后宅陰私手段,真是耳熟能詳。」
「你這是替他來報復我,所以從一開始,你就不曾對我有過真心,對嗎?」
「皇家人,也配談真心?」我哂笑,「殿下不會真以為我當年追著二殿下跑,我就真是一個滿心只有風月的天真女子了吧。這座皇城,配不上誰的真心。」
「可你不是沒有心的,你只是把僅有的真心,全都給了他。」謝長曜費力地說道,「你們之前也隔著雁門關的舊事,但你信任他。」
他這話讓我的思緒一下飄得很遠。
其實我和謝長昀第一次見面,是在揚州。那時我跟著姜家兩位將軍去盛京,路上正巧遇到太子,便與他同行。他發現我身份時,我本想殺人滅口,卻不料我自幼是在北境長大,不識水性,行自揚州時又走的水路,我一個沒站穩,竟拽著他一起栽下了船,最后還是他把我救上來的。
「你這回救我,以后會后悔的。」我冷冷瞪他。
「也不是第一回救你了。我不后悔。」他卻表現得很平淡。
「太子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上次見你,你就是個瘦瘦巴巴的小丫頭,現在還是一樣。不過身手倒是好了許多。」
他這一說,我才想起來。幼年時流落街頭,的確有個身著素衣的少年曾給了我一碗粥,那碗粥讓我活了下去,給了我走到征兵處的力氣。
「是你……」
「你的身份,我不會說出去。」他承諾道,「但你要告訴我你的目的。」
我便把雁門關的事情告訴了他,他沉默了許久,然后嘆了口氣,「阿窈,對不起。」
可最該懺悔的人,不是他。他于我有恩,我不想騙他,雁門關的公道,我是一定會討的。
不惜性命,不計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