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賤婦!你竟敢害我。」
知州坐在會客廳的主位,只一個眼神,那差人便照著王孝文的臉左右開弓,就是啪啪數十個巴掌。
「大膽刁民!也不看看堂上何人,竟敢口出狂言!」
王孝文似乎被這幾巴掌打蒙了,他結結巴巴半天說不出來話,被壓著老實地跪在地上,連頭都抬不起來。
「李夫人。」蔡知州看向了我,「您確定他就是您那個停妻再娶的前夫是嗎?」
我抽出了手帕,擦了擦自己一點眼淚都沒有,干到差點起皮的眼角。
「民婦本也不愿意信,但是……」
我別過去了臉,裝作不愿意看到那摞文書。
「我……草民可以解釋!」
王孝文又拿出了他那套失憶的理論,說的唾液橫飛。
可惜他沒有意識到,「停妻再娶」不過是這件事里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婆婆死那年,蔡知州還只是知縣。
他趕到火場撫恤受驚百姓時,正見到因為「勇」救婆母崴了腳的我。
一場火,燒出個守寡供養婆母三年還不忘舍身救人的貞孝婦人。
蔡知縣連當晚都沒挺過去,就把這縣中民風淳樸,孝老愛親的故事遞給了上級官府。
蔡知縣文筆了得,州府不僅給賜了牌匾,免了賦稅,發了銀子,還給蔡知縣的考察記了甲等。
三年期滿,上任知州臨走時,舉薦了蔡知縣。
現在王孝文跳出來,告訴人家蔡知州,哈哈,我沒死,守節是假的,我只是把我老娘扔給別人養了,其實自己兒子都好幾歲了。
一個好端端的感人事跡,就這麼變成了坑騙孤女。
我借著手帕的掩護瞥了一眼。
果然,蔡知州臉都黑了。
「住口!你若當真一無所知,現在就該羞愧!自己未奉養老母,承歡膝前,竟還對養母恩人恐嚇勒索,真是不配為人!」
王孝文不能懂蔡知州的憤怒,他一邊狡辯自己沒有停妻再娶之意,一邊竟暗戳戳地暗示他那老娘是我故意害死的。
蔡知州頭上青筋都迸起了兩根。
「你這刁民,胡說八道些什麼!」
「如若不是故意,怎麼好端端的,就只有我娘住的那間起火了呢!」
他那副孝子賢孫的樣子,把我看笑了。
可不麼,好端端的,當然不會起火了。
7
婆婆開始說我好話的時候,我便已經開始警惕。
等后來她眉眼間越發掩飾不住得意之色的時候,我便猜到了,王孝文之死大約是誆我的。
她極其珍愛我房中的擺件,若哪日奴仆打碎一個,她心痛的仿佛在她身上割了一刀一般。
直到某天我臨時從鋪子回來,方聽見她與人商議,要害死我——原來是把這家里的一草一木都看成是她的了。
我早就厭煩了她在我眼皮子下演臥薪嘗膽,又投鼠忌器怕她影響了我名聲耽誤了我生意。
于是那日她偷偷在我屋子周圍做小動作時,我順便讓靈芝也送了她助燃三件套。
火起時,我在混亂的火場嚎啕大哭,表演了一波奮不顧身救婆母的戲碼。
其實一邊撲,一邊一腳踢上了她打算逃生的窗,不幸崴了腳。
我望著地上王孝文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追憶母親,輕輕地嘆了口氣。
「蔡大人,其實民婦一直有一個懷疑,但過于駭人聽聞。」
蔡知州挑眉。
「哦?」
「民婦一直懷疑,是王孝文要害死他母親和民婦的。」
王孝文連最起碼的禮節都顧不上,沖起來攥著拳頭便朝我揮來。
「你他娘的在胡說八道什麼!」
衙役一左一右,一腳一個膝蓋窩,將人踹倒在地。
王孝文匍匐在我面前,奮力地揚起頭。
「你說我害死了我娘!」
我又輕輕地嘆了口氣。
「蔡大人當還記得,火后民婦統計損失時,曾上呈一份清單,但前日王孝文上門,民婦竟在他現夫人的手上看見了清單上的金鐲!可惜離得遠,民婦并未確認,如若當真,這事……」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
但蔡知州顯然聽懂了。
不管是婆婆早知道王孝文活著,將鐲子偷過去的,還是王孝文打家劫舍,一不小心燒死了自己的老母親,這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其實,這件事情也好解決。」我寬厚地看向地上趴著的王孝文,「只要我那丈夫還是死的,丟了一件兩件飾品,也不是什麼大罪,蔡大人您說是吧。」
蔡知州臉色好些了,但看向王孝文的神色,仍舊猶如看死人。
「但讓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逃脫制裁,豈不是我這個父母官的失職!
「杖責六十,除薄田一畝養兒,其余所有私產均贈給李夫人以作賠償!著人去王家警告,日后若再同他人行欺詐之事從重處罰!」
王孝文被拖下去打板子,蔡知州溫和地看向我。
「李夫人當年拒收官府匾額,是有所察覺?」
我卻并不接他這波試探。
「哪有,只是民婦家中尚需個舉事的人,孝字尚可,貞字可萬萬擔不起。」
蔡知州笑笑。
「也多虧李夫人多想。」
我也笑了。
「留條后路,與人方便嘛。」
8
我出蔡府大門,正碰見遠房表妹錢芬芳哭天抹淚地來接王孝文。
王孝文躺在長凳上,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