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假死的第七年,我那對龍鳳胎三歲了。
「娘,門口有個臟伯伯,說他是我爹!」
我拍拍女兒的小腦袋瓜,連個目光都沒施舍給那個人。
「胡說,你爹年前才中的狀元,哪又冒出個爹。」
1
我話音未落,就聽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女兒身后傳來。
「賤婦!見到夫君尚安然大臥,你的婦德修到何處去了!」
我掀起眼皮,這個渾身塵土衣衫襤褸的男人油光滿面,膀大腰圓,五官依稀辨得前夫之形。
所以我把眼睛又閉上了。
「靈芝!去找你姑爺,什麼阿貓阿狗,騙人騙到我頭上了。」
靈芝脆生生地應下了。
一邊向外走一邊以精準控制過的音量「低聲」抱怨:
「誰不知道我家小姐姑爺舉案齊眉,互相扶持,神仙眷侶,一對佳話,這是什麼狗東西,也敢占我家小姐名頭,姑爺可是武狀元,砍死你!」
不等靈芝走出十步,「狗東西」自己就慌了。
「靈靈靈芝!」他舌頭都大了,「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王孝文啊!之前,我進京趕考時候,還是你給我送的盤纏呢!」
見靈芝一臉猶疑地看著他,王孝文努力擺出一副親和的樣子,指著自己的腫臉。
「我!王王王孝文!」
靈芝抄起院中的掃帚就朝王孝文打過去。
「說你狗你還汪汪汪上了!小姐送盤纏的人多了,都賴上來交杯酒喝到明晚都喝不完,狗東西,滾出去!」
王孝文被靈芝揍的連嗷帶叫,一蹦一蹦地躲到石桌后不敢吱聲。
靈芝回頭看向我,我挑挑眉,彼此心照不宣。
2
王孝文確實短暫地當過我的夫君。
畢竟他是我資助的那批書生里最先出人頭地的那個。
我曾一口氣贊助了十里八村所有進京趕考的書生。
后來他們落榜的落榜,杳無音訊的杳無音訊。
我咬牙切齒地劃掉了每一個不中用的名字,最后只余個王孝文。
爹爹病重,被吃絕戶的風險讓我沒有再詳細考察,匆匆地和王孝文互換了婚書結了親。
然后爹爹就去世了。
得知我要為父親守孝三年時,婆婆當場翻臉。
「我們家規矩,媳婦沒兒子之前,不算媳婦,入不得祖墳,你且操持著家務,什麼時候有了兒子,什麼時候才算入門!」
我摸摸我的賬本,看看我的房子,瞧瞧我的家門,一巴掌就拍在了桌子上。
「你他媽是不是不知道什麼叫入贅!」
我瞥了一眼石桌后的王孝文。
雖然相貌略有改變,但是他現在這副樣子和當初是一模一樣的窩囊廢。
當年在我一聲吼之下,他「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娘子!人倫孝悌再重要不過!別說三年,就是六年我也支持你!」
現在他被靈芝一頓棍棒教育,瑟縮在石桌后,雙膝跪地。
「夫為為為妻綱,我我我都不計較你再嫁不不不潔,你你你這悍婦,有誰敢娶?」
我慢慢騰騰地起身,毫無形象地伸了個懶腰。
「瞎說,我當年可是著名孝婦,守了三年寡還火場救婆婆,官府都要給我立牌坊了呢。」
我抽出我的小手帕,象征性地在眼角點了點。
「可惜婆婆福薄,就這麼拋下我走了。」
不等我再表演貞潔烈婦,王孝文的眼睛都直了。
「什麼?娘死了?!」
「是啊,活活燒死的呀。」
我又裝抽抽搭搭,靈芝聞弦歌而知雅意,揮舞掃帚就朝王孝文揍過去。
「狗東西!你裝得還挺像,跟你有什麼關系!」
把人連抽帶攆搞出了門,靈芝略有擔心。
「小姐,他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再回來可怎麼辦。」
我渾不在意,躺回去繼續曬我的太陽。
「傻丫頭,他不上門,我怎麼光明正大弄死他呀。」
3
王孝文第二次上門時,還集結了他遠房妹妹和老家一位老宗親。
書瑤和書俊兩個孩子正在院中打鬧,王孝文剛一照面,書瑤便快樂地喊了起來。
「姑姑!老鷹打小雞!打小雞!」
靈芝叉著腰剛沖出堂門,王孝文一溜煙地躲在了老宗親的身后,露了個頭,戰戰兢兢地吼:
「你你!君子動口不動手!」
靈芝卻瞬間展顏,笑得明媚又燦爛。
「呀!這不是王老族長嘛,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王孝文跟著表演川劇變臉的靈芝進了屋,瑟縮在老族長的身后,絲毫不見當初怒吼我不守婦德的氣勢。
老族長清了清嗓子。
「哎呀,王李氏,這事有點難辦啊。」
我許久不聽如此稱呼,一口水差點噴了出來。
茶碗重重地被我摔在桌上,我拍了拍衣袖。
「我說,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誰是王李氏,當初婆婆說我沒過門的時候,您可不是這麼叫的!」
老族長一哽。
那年王孝文回鄉,不過裝了半個月的入贅好女婿,委任他為八品官的旨意便傳來了。
王孝文春風得意,前去上任。
留下他老娘在家里與我作妖。
她又端出了「無子不過門」的說法,還請來了族中老人,說做個見證。
這族長一副通情達理的樣子。
「李氏,你個姑娘,打理這家也不容易,有個孩子傍身也是好的,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嘛,再說了,商不與官斗啊。
」
我一副明白了的樣子,點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