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處隱隱透出的猙獰鬼臉,卻被一層看不見的薄膜束縛著。
謝闕毫不猶豫地將老瘋子的魂魄投入到封印里。
所有人的魂魄都混雜在一起,謝闕根本分不清哪個是她。
他垂下眸,笑了出來,說出了那句遲來的許久的話。
「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并非因為這是一顆心,而是他能用它找回自己的小姑娘。
說著,他抽出自己的柳葉刀,朝著心口剖了下去。
一顆鮮活的、正在跳動的心臟隱隱透了出來。
「虞寧寧,我來找你了。」
那隱形的薄膜忽然躁動起來。
魂魄之間相互招引,它們原是一體,如今在靈魄的吸引下,專屬于虞寧寧的其他魂魄紛紛從封印中掙脫出來。
靈魄成了他的心臟已經有許多年了,如今魂魄瘋狂涌入,無異于生生撕扯心臟。
好痛。
但好開心。
他的小姑娘在抱他呢。
謝闕低聲呢喃:「虞寧寧……虞寧寧……我好想你……」
他親手將她的魂魄送入輪回,卻唯獨留下了那顆心。
「虞寧寧,允我一點私心吧。
「我怕到了人間,認不出你。
「我會去找你的,你也……會來找我吧?」
謝闕知道,她一定會來找他的。
她的靈魄還在他心口。
他自度塵井一躍而下,不是去歷劫,而是去找自己的小姑娘。
14
我恢復記憶前足足睡了七天七夜。
清和說,長生殿的長老從憤怒到驚恐,最后再到單膝跪地探我鼻息。
就差沒掐著我的仙中,求我不要死。
我接收的信息量有點大,還沒反應過來,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清和。
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忽然橫過來,幫我掖了掖被角。
「可還要再睡一會?」
是謝闕的聲音。
我轉頭去看他,有很多話想說,最后只干巴巴地擠出一句。
「疼嗎?」
他為我剖了兩次的心,怎麼會不疼呢?
「無妨,你回來就好。」
清和出去向長生殿的長老們去匯報情況,說是要重新商榷一下接任大典的時日。
屋子里只剩我與謝闕兩個人。
我問了幾句,也大概理清楚了狀況。
度塵井出來后,謝闕也沒想到,心口的那塊靈魄被我剖出,但我心有芥蒂,竟在潛意識里排斥自己的靈魄。
致使我飛升后并沒有立刻恢復記憶,而是反復地夢到過去。
謝闕那時身體也出了問題,靈魄被剖,影響了記憶,人間時的記憶竟全忘了。
而且自那日見我后,他就再也無法化形,似乎全身的靈力都用來憑空生出那顆心臟了。
他不知我為何沒有恢復記憶,也不敢刺激我,怕出什麼問題。
畢竟以前也沒有啥前例可以參照,謝闕只好讓清和幫我找個清凈的地方。
待到時機合適便讓我接任帝君的位子,借助帝鐘的力量幫我恢復。
大概是我的靈魄在他身體里待久了,竟產生一絲微妙的聯動。
我做的那些夢,竟然都成了他緩慢恢復的記憶。
失憶了,但沒完全失。
想起來了,但沒完全想起來。
謝闕陷入了一種尷尬的境地,又無法與我交談,聽到我打了長老,又不肯睡覺,一時情急才讓清和對我坦白。
……
我伸手就去摸他心口,果然,能感受到他心臟的跳動,沉穩、有力,而且……逐漸變快起來。
嗯?
我抬頭看他,他若無其事地回望我,其實耳尖已經泛紅了。
如今我將他抵在床頭,手還放在心口處。
很好,是個嚴刑拷問的好時機。
我早就想問他了。
「所以,既然你在人間第一面就認出我來,為何不直接告訴我真相?」
他臉上的血色一下褪去了,渾身都緊繃了起來,過了許久才說道:「是我的私心。」
「總想一日拖過一日,我怕……」他抿著唇,喉結上下滾動,自嘲的笑了笑,「我怕是因為靈魄,你才對我親近……
「你看,我才把靈魄還給你,你便要和我劃清界限,說是合歡宗的人,還和那個叫宿玉的拉拉扯扯……」
我:?
不是,那能叫拉拉扯扯嗎?
那分明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你還說要三千瓢,一瓢都不能漏……」
他越說聲音越小,神色還透著黯然,修長的脖頸瑩白如玉,下方的鎖骨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隱沒在紅衣里。
行吧。
我知道他在出賣色相。
但是我買得起。
我傾身吻住他的唇,將剩余的話堵了回去。
謝闕的身體逐漸放松下來。
我知道他的小心機,但現下別的事都不要緊。
我和小仙草很久沒見了。
荒唐一會兒……也不過分吧?
15
我覺得謝闕這個人吧,變了。
以前還是一株草的時候,高冷極了,我批改公文的工夫摸摸它,它也愛答不理的。
如今不一樣了。
小仙草變得黏人了。
我還沒批改完一份公文的工夫,他便帶著一身剛沐浴過后的水汽,倚在我肩上。
衣服也不好好穿,總是露胳膊露腿的。
他本就膚白,與紅衣一襯,美艷極了。
這誰擋得住啊。
他百無聊賴地玩著我的指尖。
「還沒弄完嗎?」
我含糊地應了一聲,根本不敢看他。
真看了,今天就弄不完了。
「虞寧寧,我在人間的記憶都恢復了。我總覺得……我好像忘了什麼事?」
「能忘的想必也不是很重要,忘便忘了吧。」
我隨手拈給他一顆香露葡萄,隨口說道:「說起來,最近飛升的人變多了呢,也不知師父修煉得怎麼樣了?」
謝闕的身子一僵,竟然端坐了起來,語氣也正經了不少。
「我想起來了。」
「那次罰跪,我好像……到現在還沒讓他起來。」
我:???
我驚得筆都掉在了地上。
掐指一算,我大驚失色。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那豈不是有三十多年了?!」
「……事多,忘了。」
他面上少見地泛起潮紅,輕咳兩聲別開視線道:「我不能輕易去人間,待會就托夢,讓他別跪了。」
「不能吧,三十多年,師父也不是傻子,怎麼會一直跪著呢?」我嘀咕。
「他……比較怕我。」
謝闕摸摸鼻子,有些心虛。
「……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再后來,聽聞有一座石像也飛升了,我覺得稀奇,便湊過去看。
——是我師父。
他頂著烏黑的眼圈告訴我,他一直跪著,沒敢睡,也就沒收到勞什子的什麼托夢。
就這麼扛到了證道飛升。
我豎起拇指給他點贊:「狠,真狠,你是真的冷酷無情,你才是真正的無情道祖師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