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呀,太巧了,你也起這麼早啊,新鄰居。」
凜長青大手一伸,抵在過道間。
我本身也不是外向的人,緊張時,眼睛就不受控制地往地上看,垂著頭,聲音悶悶的。
「那個不好意思,我著急去上班。」
不可否認,因為他的這張臉生得實在好看,讓我更加難以直視他。
他一定察覺到了。
故意般彎下腰笑著靠近我:
「我長得很丑嗎?為什麼不愿意抬頭看看我。」
耳尖在著火,我的思緒混亂,只聽見自己在說:
「因為你像……個人。」
凜長青愣住:
「什麼,我還能長得不像人樣了嗎?」
不,好像我從前遇見過的一個人。算了,像也沒有任何意義。
「麻煩讓個道我得走了,上班要遲到了。」
無論是我們之間微妙的關系,還是他的外貌都讓我后悔到希望時間倒流,再也不亂點直播間了。
「現在剛六點,什麼工作這麼壓榨員工。」
凜長青雖然嘴里吐槽著,但沒再刁難我,讓出過道后,我頓時松了一口氣。
可剛下一個臺階,手腕卻多了一份滾燙的溫度。
不過是五月初,堰北市的夏天卻已經開始了。
「那個,你不會是買了票要回老家吧。」
男人想起了昨晚那段讓我尷尬到想上吊的對話。
「結婚不是兒戲,你別……」
「不是,我真去上班。」我迅速打住。
「那晚上見。」他笑嘻嘻地收回手。
「朱墨。」
奇怪,我明明沒有告訴他,我的名字。
通過好友申請后,我才明白過來。可能是我的微信名太容易猜中了。
【一支沒有墨的圓珠筆。】
4
我將他的名字備注上便開始整理昨天的客戶資料。
直到經理走來,敲了敲桌子,語氣凝重:
「這個月月底你就辭職吧,公司多給你發一個月的工資,也算仁至義盡。」
我抬頭,內心的波瀾不算大,早有預料。
「上個星期,那個客戶他投訴了。我們也不想弄得太難堪,只能抱歉了。」
經理雖然嘴上說著抱歉,可眼神里絲毫沒有歉意。
我在這家汽車銷售服務部當前臺。
上周五,一個流里流氣的男人在一樓大廳看車,據說是公司的 SVIP 客戶。
同事讓我招待好他。
我拿著宣傳單挨個介紹,結果他卻問我多少錢。
「您好,先生,是這款嗎?
「官方定價三十萬……」
話沒說完,他卻咧開嘴哈哈大笑:
「不是,你值這麼多?」
被羞辱的感覺不會隨著次數的增加而麻木。
我攥緊了拳,原本用來招待他的茶水潑在了他的臉上。
我依然記得他指著我大罵時,猙獰的表情:
「果然是窮鄉僻壤出來的東西,累一輩子也只配給我開車門!」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我總天真地以為,只要我足夠努力,就可以生存下來。
看來,我是該回去了。
我媽的咒語總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生效。
我坐在小區樓下早已銹跡斑斑的長椅上,查詢回西縣的火車票。
又是一通電話打來,夾雜著我媽的哭泣聲:
「你到底啥時候能回來,算媽求你了,安生些吧,你說你想留在那闖蕩,有結果了沒有。
「人家已經很好的條件了,不能再挑,再挑下去你就沒人要了。」
「你跟她說這麼多干啥,喂,朱妹,你不要給臉不要啊!老子養你這麼大,吃我的住我的,翅膀硬了就不往家回了是吧。
「那我養你有個求用?」
我爸的怒吼像針一樣,一下又一下地刺痛著我的耳膜。
「人家彩禮加到二十萬了,二十萬,你這輩子能孝敬我們二十萬嗎!」
我像個商品,他們是商家。
5
哭的時候,眼淚模糊了視線,我壓根沒注意到凜長青從樓道里走出來。
以至于他擋住路燈的光時,我才抬頭,被嚇了一跳。
「你前天送了我九十九朵玫瑰,我還是第一次收到花,為了表達我的謝意,我請你喝酒。」
凜長青掏出紙巾遞給我。
我止不住哽咽地問他。
「禮物特效也算花嗎?」
「算啊,憑什麼不算。」
酒館中央的舞臺有名駐場歌手,凜長青問我喝什麼,我說我喝啤酒都會醉。
他點了兩杯果酒。
隨后招呼了一聲,上臺將那把吉他拿在手里。
直到清潤的歌聲回蕩在酒館里,我才反應過來,之前直播間里的背景音樂是他自己唱的。
旁邊的服務員樂呵呵地拍了拍我。
「你就是老板之前說要去見的朋友嗎?
「就剛上去唱歌那個。」
我不確定,只能以笑回應。心里也有些驚訝,他居然是酒館的老板。
凜長青長了三首歌,三首歌我都聽過。
他走下臺,問我心情好點沒。
我抹了抹眼角,長舒一口氣。
「好多了。
「認了,這個月房租到期,我就打算回去。」
我將手里的酒一飲而盡。
趴在桌面上,臉頰有點紅。
「凜長青,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嗎?」
他點頭。
我勾了勾食指,示意他再靠近一點。
「就是縣城里努力了十二年最后考上堰北市的二本,畢業后一無是處,拼命打工最后又被辭退,父母著急要回成本,讓她回家結婚生子的一生。
「哈哈,但她至少掙扎過了,對吧。」
我又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
心想也許喝醉了,睡一覺醒來,世界可以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