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我滿口答應。
可沒人照料老人家,還是得我守在一旁。
那兩個人被催了好多遍才來一次,交完住院費滿臉不開心,我媽看到我,頓時把平白花錢的氣撒在我頭上,扯過我用力摩擦我的嘴唇,尖利的嗓音直擊人的耳膜,不管不顧周圍人的目光。
「蘇檀月,我和你爸為了你奶的病累死累活,你妹妹也難過得吃不下飯,你倒好,還有心思在這兒化妝打扮。」
她把我嘴唇的皮擦破了,血流出來沾到她手上,她又嫌棄地把我推開。
大喊大叫:「你一個姑娘家家,這麼小就不學好?是不是不想讀書了,想去做小姐啊?」
「不想讀了就去退學,你已經滿 18 周歲了,我和你爸沒有義務再養你,自己賺錢去!別人家的女兒能給父母弟妹買房買車,你怎麼就不能?」
我撞在身后冰冷的墻面上,嘴唇流血,一陣密密麻麻的刺痛,心臟也痛,卻是鈍的,黏稠凝滯的那種疼。
我抬頭注視著她,眼睛酸澀,卻哭不出來。
我低頭,笑了,「我真是倒霉,碰上你們這樣的父母。」
笑著笑著,一滴眼淚掉在了地上,沒讓任何人看到。
8
怎麼會有這樣的母親,用最惡毒骯臟的思想去揣度自己的親女兒,還在大庭廣眾之下侮辱女兒的人格。
孩子滿了 18 歲就不愿意再花一分錢,開始幻想被孝敬大錢了,好像小孩過了 18 歲就會突然變成大富豪去外面撿錢一樣。
澆水時摳摳搜搜,卻指責孩子為什麼沒有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我一言不發,始終沉默地注視著她。
幾個醫護人員聽到這邊的吵鬧,上前拉開了我媽,把兩個人勸走了。
護士姐姐知道了前因后果,拿出消毒濕巾給我擦拭嘴角的血,看著安靜不語的我,滿眼心疼,向我道歉:
「對不起啊小妹妹,我沒想到你媽媽會這樣誤會你。都怪我。」
我輕輕搖頭。
「不怪你。」我接過紙巾按住創口,沉靜平緩地說,「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是他們的錯。是他們心思惡毒,道德敗壞,以己度人。」
護士姐姐囁喏許久,終于跟我說:「小妹妹,你這狀態有點不對勁,暴瘦,厭食,失眠,有可能是心理病癥。我們醫院有頂級的心理醫生,要不你去檢查一下吧?」
她遞給我一張名片。
我頓了一下,接過來握在手心,「謝謝姐姐。」
我一向聽勸,找了個周末放假的時間去隔壁樓看診,做了一堆測試,診斷結果為重度抑郁癥。
我捏著報告單無力地蹲在墻角,忽然很無措。
抑郁癥,是很貴的病吧?
9
普通的心理咨詢一個小時就要幾百塊,這個病我生不起。我沒告訴奶奶這件事。
好在學校有一些免費的心理輔導,我去找了校醫,醫生溫柔有耐心地引導我找出原因。
其實沒什麼好找的,不過是有一對糟心的父母和一個既得利益者妹妹。
很多心理病,病的是原生家庭。
醫生鼓勵我多多與父母溝通,我遲疑良久,終于回去一次,鼓起勇氣嘗試著把報告給了他們看,試圖與他們溝通,傾訴。
小時候心態幼稚,委屈到了極點時,我總是偷偷半夜埋進被子里哭,幻想著不如一死了之,那時候爸媽肯定悔恨不已吧?
當然也只是幻想而已,生命何其可貴。
如今倒是殊途同歸,我病了。這一次,他們會怎麼反應?會后悔嗎?會像照料生病的妹妹一樣照看我嗎?
我的靈魂好像被劈成了兩半,一半是 18 歲的蘇檀月,冷漠又嘲諷,對任何人不抱有期待,一半是幾歲時的蘇檀月,奢想著被珍視。
可能到我 80 歲時,內心深處還是會有一個在愛里討不到糖的可憐孩子。
爸媽不耐煩地翻看著那份報告,臉色漸漸沉下來,我爸把報告撂在桌上,沉聲質問我:
「好端端為什麼會得這種病?」
我木然地說:「醫生排查出誘因是父母偏心妹妹。」
我媽聲調忽地升高,生氣地拍桌子,「你是在怪罪我們嗎?」
接著她開始歷數自己養育孩子的辛苦,和在我身上的付出,她振振有詞:「你妹妹有的你都有,你妹妹過生日,你也過,你妹妹請家教,你也可以跟著學,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我爸附和:「你看看方圓百里,有哪家像我們家一樣一碗水端平?是你自己比不上妹妹,還怪我們偏心是吧?」
10
真是可笑,他們總是自詡不偏不倚。
到底要到什麼時候,他們才肯承認自己的偏心?
我麻木地回憶著那些瑣碎的細節:
「我從小就要做各種家務,妹妹從來不用做。」
「我小時候頭發長了就齊根剪掉,因為你不耐煩給我扎頭發,妹妹從小一頭漂亮的長發,被精心編成小辮子。」
「我每次中午回到家,只能挖一點鍋里的剩飯就冷菜吃,妹妹一回來就有熱乎乎的大餐等著她。」
「我犯了錯你們打罵我,妹妹犯了錯也打罵我,說我沒有管好她。
」
想到一件舊事,我麻木的心臟被刺了一下,四肢百骸的難過好像一瞬間清晰尖銳起來,折磨著我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