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
郁孤臺不止一次和我說過,想和我有一個孩子。
如他所愿。
我懷孕了。
他得知消息時,抱著我,笑得像個小孩。
我小心翼翼地問他:「可以讓我回大蒼山一次嗎?就一次。」
郁孤臺還沉浸在喜悅中,他微微而笑:「裊裊,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然后我就回到了大蒼山。
一別經年。
現在住在里面的都是一些年輕的娃娃們。
僅剩的老人告訴我,師兄師姐們舉家逃亡,現在不知道在哪里安家。
師父不想離開,躲在山里,最后死于疾病。
這些娃娃都是他后來收留的。
千辛萬苦回來了,那些想見的人,竟一個也沒見到。
我摸著娃娃們的臉,好像看到小時候的自己。
不,他們比我那時幸福。
天下已定,諸產繁殖,吏政清明。
我在大蒼山里住了幾天,親手給娃娃們做了冰糖葫蘆,陪他們玩。
很久都沒有這樣開心過了。
郁孤臺看我看得緊,他親親我汗津津的臉:「娘子,玩夠了嗎?」
我氣喘吁吁,被他扶著坐下。
他緩緩摸著我的肚子:「這里還有一個娃娃呢,那是我們的娃娃。」
我有些困了,打著瞌睡。
他立即跪下,好讓肩膀能接住我搖搖欲墜的頭。
……
郁孤臺在揚州建了個行宮。
他答應我,每年都帶我回來。
我們在揚州又停留了一段時間,還是那間梨園,同一出戲。
唐皇和明妃。
郁孤臺又給我買了個瓷娃娃,這次中間還加了個小娃娃。
「裊裊,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回宮的路上,他貼著我的肚子,眼眶微紅。
「我以后會補償你,你不要離開了,安穩地將孩子生下來,好不好?」
「裊裊,我平生第一次求人,你可不可以原諒我,我求你,好嗎?」
他死死攥著我的手。
我倦倦地閉上眼。
他不是在求我原諒。
他在逼我認命。
……
回到華清宮時,我已經顯懷了。
太醫為我診脈,憂愁滿面。
只因我年輕時受傷太多,身子骨已經塌了。
這孩子,不好留。
于是每天除了和一碗碗補藥外,還多了各種安胎藥。
郁孤臺下詔廢了六宮,重立我為后。
皇后端莊賢惠,從無行差踏錯。
就這樣稀里糊涂地進了冷宮。
滿朝文武,無一敢言。
這就是郁孤臺要的絕對權威。
他將天下緊緊攥在手里,就如同將我束在他身邊,一樣。
民間漸有流言,各色各樣。
大致為我容貌傾城,妖媚惑主,禍國殃民。
將我比作楊妃。
我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12.
人生之差,其實就在幾秒之間。
如果二師姐沒有刺殺郁孤臺,我大概也就平平淡淡了此殘生。
荊軻刺秦王,這樣膾炙人口的故事。
如今上演,讓我痛不欲生。
我不知道瞎眼的二師姐是怎麼混進宮女中,又是怎麼一點點接近郁孤臺。
華清宮里,一劍刺去。
郁孤臺眉都沒動一下,身旁的暗衛立即舉弓。
她的刀還沒近身,就會被射成篩子。
但她沒有。
我認出她了。
我心心念念的二師姐。
我下意識就撲過去抱住她,郁孤臺神色一凝,讓暗衛悄悄退下。
二師姐順勢轄制住我。
我張嘴,幾乎哽咽:「二師姐……」
身后人一僵。
「小裊?」
我淚眼蒙眬想抱住她,忽地聽見一聲冷笑。
「你還真是狼心狗肺。」
郁孤臺冷然出聲:「你膽敢再說一句,我讓你死無全尸。
」
我茫然。
……
二師姐沒舍得傷我。
我以死相逼,郁孤臺最終只是將她關到了牢中。
他小心翼翼地想抱住我:「裊裊,不必聽她胡說。」
我咬牙,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你別碰我。」
他默了默,還是將我攬在懷中:「戰爭細需要,為了勝利,大火燒山,誤殺幾個平民……」
我用力推他:「你別說了!」
到他這個地位,人命確實一文不值。
可我受不了。
那是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幾個人。
我閉上眼睛平息了一會,再睜眼猩紅一片。
拿起頭上的玉簪子,毫不遲疑往肚子上扎。
「李裊!」
郁孤臺霍然將我撲倒,玉簪子掉到地上。
他憤怒地掐著我的脖子,俊秀的眉眼扭曲至極:「你敢!」
我敢,我當然敢。
我死死盯著他:「你為什麼不去死?」
我恨他,甚至想拿腳去踢他,用牙去咬。
「我怎麼就這麼倒霉,我能遇上你,愛上你?」我狠狠地瞪著眼,「你還想我生孩子,做夢!」
脖子上的力道驟然收緊。
郁孤臺眼尾發紅,漆黑的眸子里一半憤怒,一半痛色。
我們就這樣看著彼此,互相眼中都有赤裸裸的仇恨,想要將對方殺死。
他慢慢松手。
睫毛垂下,眼底滿是脆弱和痛苦。
「裊裊,我拿你怎麼辦?」
他苦笑,俯身將玉簪撿起,扔給我。
「裊裊,殺了我,只要你開心。」
他慢慢靠近,眼底一片虔誠。
玉簪握在手里,陣陣發寒。
我想起他早早就修好的陵墓,并不豪華,也不大,只是很隱蔽。
他曾對我說過,陵墓里只放兩個東西。
我的尸體,和一幅大興的江山圖。
他怕死嗎?
當然不了。
他最怕的是生生世世沒有我。
我丟掉玉簪,含淚笑了起來。
13.
我生產那天,難產了一夜。
最后生下來了個男娃娃,是個死胎。
太醫早就說過了,我這身子骨太弱,不適合懷孕。
郁孤臺抱著那個死去的孩子,沉默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