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話本子里那樣,白月光和朱砂痣都是心頭好,放不下。
但我跟江映月也不在一個檔次。
她是白月光,我就是草根泥。
終究還是會被舍棄。
……
郁孤臺忍受不了我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他開始教我認字。
先教我寫名字。
裊,裊。
郁,孤,臺。
兩個名字之間隔了幾個字的空隙。
郁孤臺握著我的手,若有所思地停下。
忽的眉眼一彎。
那一刻他眼里光影瀲滟,像個男妖精。
我怔怔地看了一會。
他已然帶著我寫完。
紙上只有一行風骨遒勁的字。
裊裊離不開郁孤臺。
他眼角微挑看向我。
這代表他心情很好。
我提筆在「離不開」上畫了叉,抬起下巴,倔強地看他。
「裊裊,你一點也不乖。」
郁孤臺面無表情松手。
「景衍給你留的信,不想看了?」
信?
景衍還給我留了信?
我急忙拽住他的袖子,用力地搖。
他嗤笑了一聲,將一疊紙甩在我胸口。
「將那句話寫滿一百遍,我考慮一下。」
……
我寫了多少遍,就在心里罵了郁孤臺多少句。
郁孤臺早就走了,他這段時間很忙,回府的時候不多。
窗外下起大雪。
第九十七遍時,有人來了。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是江映月。
她只穿了一件斗篷大衣,身上飄零著雪,一個人來的。
鼻尖凍得紅紅的。
她一言不發地坐下,眉眼間盡是疲憊。
我被禁錮在小院子里,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她看見了桌案上的字,笑起來:「牡丹說的沒錯,你真這麼愛他。」
我懶得解釋。
「你看,我們一樣可悲。」
她望著窗外,喃喃自語。
這時東南方向火光沖天。
隱約有兵戈叫喊之聲傳來。
我愣了一會,再看江映月,嚇了一跳。
她無聲地哭泣,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會碎掉。
她哽咽著說:「那是我家。」
7.
哦,安遠侯府。
景衍說過,大周兩塊兵符,一個在郁孤臺手里,一塊在安遠侯手里。
我猛然反應過來。
江映月細細看著我的神情,悲哀地苦笑:「你想到了?」
她低頭擺弄身上的玉佩:「你都能想到,我卻一直不知,真是昏了頭。」
我默默看著她,一顆心沉到谷底。
原來真的是逢場作戲。
演得可真好。
「他最愛你那幾年,是什麼樣的?」江映月陷入回憶,「他會記得你的喜好,會給你承諾,會漠視除你之外想女人……」
會用一切細節,處處讓你覺得,他愛慘了你。
「可是他不會碰你。」
江映月嘲諷地說:「我嫁他一年,他從來沒有碰過我,連一個吻都沒有。你也一樣吧?」
完全一樣。
我在心里默默地說。
「他利用我得到了大周全部兵權,利用你得到了什麼呢?」
她湊近看我,滿是好奇。
我想了想,將衣領解開。
滿身傷痕露了出來。
江映月神情微變:「原來如此……」
我默默將衣服拉上。
她問我:「疼麼?」
我不知道她說的是身體,還是心。
「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疼,」江映月望著一處虛無,眼角濕潤,「我選擇他,也不全是因為愛。你知道麼?我不喜歡杏花,我喜歡牡丹。」
「萬花之王牡丹,」她用玉蔥般的手指盈盈比了個花樣,「我生在鐘鼎鳴食之家,生來便該往上走,到無人之巔去。」
「我本可以做大周的皇后,可我不想。」
她不屑地笑:「大周已是強弩之末,我不要做搖搖欲墜的皇后,我要做新朝的皇后。
」
所以她選擇了郁孤臺。
不對。
她選擇愛上郁孤臺。
我有些動容。
沒想到那樣春花秋月般美好恬靜的人,內里竟有這樣的野心。
「但我以為……他是真的愛我的。」
她忽然泣不成聲:「我沒想到他會過河拆橋至此,你知道麼?我活不了多久了,等一會他回來,他就會除掉我。」
我靜靜地看著她。
一時間,竟不知誰更可悲。
我是因為什麼愛上郁孤臺的呢?
我認識他時,他不是什麼大人物。
那年閩南戰亂,流民很多。
師父心善,收容他們。
郁孤臺就是那時候混上山的。
盡管他落魄至極,可那模樣氣度,漫不經心就壓過山中一干師兄弟。
那年我娉娉裊裊十三余,一生見沒離開過大蒼山。
遇見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不心動呢?
當他抬眼含笑望向我時,怎麼可能不深陷其中?
比變心更痛心的是什麼呢?
是從未愛過。
說到底,我和江映月也沒什麼區別。
「你不知道我多羨慕你。」
她哀哀地抽泣:「你沒了利用價值,可他還能講你養在府里。你身體不好,他也能用各種名貴藥材來為你吊命,甚至,他都不想讓你走……」
「他對你有點真心吧?你知道對薄情至此的人來說,這點情誼有多難嗎?」
她越哭越悲戚。
真是這一生走至此,竟無路可走。
一切美好猛然破碎,留下無盡殘酷的現實。
誰不怕死呢?
我輕輕扣住她的手腕。
一字一句,用嘴型問她: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逃出去?
……
府邸守備薄弱,大部分精銳已經被郁孤臺帶走。
我和江映月順利逃出。
外面冰天雪地,我只穿了一件單衣。
我不覺得冷,只感受到了久違的自由。
江映月說:「你真傻。」
我笑。
我一直就是個小傻子。
城里動蕩,大批百姓向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