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孤臺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將我往他的方向拖。
我說:「我要回家。」
回到大蒼山,回到師父師兄師姐們身邊。
當初和師父告別時,他就說過,如果有一天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一定要回來。
我太疲倦了,強撐著握住他的手腕:「你能送我回去嗎?」
郁孤臺什麼都沒說,指尖在我唇上輕輕一點。
他將我的發絲側別在耳后:「在府里乖乖待著,嗯?」
……
我不情愿地在宰執府住著。
看到景衍時,我終于有點開心。
他好像并不開心。
大概是聽說了府里發生的事,他皺眉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無奈道:「你到底沒有聽勸。」
我歡歡喜喜地給他倒了杯茶:「向你賠罪。」
他問我:「接下來怎麼辦?」
當然走啊。
我不可能待在這一輩子,見證他們的幸福。
如果我對郁孤臺一點感情都沒有了,或許能做到。
但怎麼可能。
我只想離郁孤臺遠遠的。
最好他和江映月的一切消息,我都不知道。
比如江映月裁剪花枝,他就在一旁提著花籃。
江映月描花樣,他就畫她。
江映月喜歡小孩子,他就笑著逗她:「我們也生一個,好不好?」
……
這些都是丫鬟有意無意告訴我的。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就是克制不住地很羨慕。
同樣都是相愛。
郁孤臺和我在一起時很少這麼開心過。
他出自落敗寒族,生在大周最動蕩的時期。
似乎也曾上過高臺,但隨著朝堂黨派爭斗,被流放千里。
他被赦后才遇了我,那恰恰是他最痛苦的時候。
我其實理解郁孤臺。
人的本性就是喜歡美好。
江映月那麼漂亮,說話時聲音柔似三月春風。
她會跳舞,會作詩,接人待客從容有禮。
那是我一輩子都學不來的名門氣度。
……
我出不去院子,每天只能和景衍說話逗趣。
景衍真好。
他從小跟著空彌和尚走遍中原,踏遍多少名山大河,了解多少風土人情。
我纏著他講好玩的事,就算他嘴唇都干燥了,只要我不說聽,他就絕不會停。
他永遠那麼溫和,從來不會嘲笑我的無知。
我說:「景衍,我真喜歡你。」
就像喜歡師兄師姐那樣。
景衍風輕云淡地笑:「小僧也喜歡你,紅塵之外的喜歡。」
頓了頓,他微微閉眼,低聲說:「佛愛世人。」
我也跟他低聲念起佛語。
沒有景衍,我連覺都睡不著。
每次噩夢驚醒,脫口而出的都是他的名字。
就像現在,我看著晃動的紗幔,捂著胸口驚魂未定。
周遭一片寂靜。
我掀開被子,想要下床去找景衍。
肩膀被人扯住,強勢的力道將我摁在床上。
「你剛剛喊的是誰?」
我猛地抬頭,對上一雙陰戾的眼。
郁孤臺逼得很近:「你剛剛,在喊誰?」
對了。
以前害怕的時候,我都會小聲喊郁孤臺,讓他抱抱。
我有一瞬間恍惚,仿佛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嘶。
手腕被握得好疼。
我討厭這種被禁錮的姿勢,扭動著想逃出去。
他低眸,眼底情緒翻涌。
半晌,微微冷笑起來。
「景衍大師在我府中操勞有一段時間了,不應再留。」
我愣了愣,忙說:「那……我也走吧,我要回家去。」
「你休想。」
我僵硬了好一會,艱難地問:「為什麼?」
總不會是舍不得吧?
郁孤臺的神色愈發陰沉:「你知道我太多事了。」
原來是這樣。
……
我不會寫字。
那只要變成啞巴就好了
這樣一來,許多秘密別人永遠無法知道了。
郁孤臺再來看我時,我張著嘴唔呀唔呀,用手對他比畫。
他霎時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哦。
他好像很生氣。
我鮮少在他臉上看見這樣生動的情緒。
氣到眼尾泛紅,眉間陰狠一片。
「就這麼想走?」
他生生鉗住我的下顎,手勁大得令我發疼:「離了我,你能活下去?」
我費力地掏出一張紙。
上面是我央求別人替我寫的話。
「我離開后就出家,和景衍修習佛道,你不用擔心。」
郁孤臺掃了一眼,冷然而笑:「你倆一起修行?不怕污了神明?」
我心口一震,劇烈掙扎起來。
他束得更緊:「你當真以為你們白天在院子說的話,我不知道?」
我說什麼了?
郁孤臺你是不是有病?
我氣得狠狠咬了他的手。
他倏地松手,我咬了個空,憤憤收回牙。
他嗓音沙啞:「裊裊,你喜歡他?」
我還沉浸在憤怒中,粗重的呼吸間,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麼。
他默了很久。
「那我呢?」
你?
我有點詫異,他在說什麼?
郁孤臺自嘲地笑笑,說:「李裊,我沒有隨意丟東西的習慣。」
「你永遠都別想離開。」
6.
那天我和郁孤臺鬧得很僵。
連景衍走那天,他都沒讓我和他見一面。
人海茫茫,我一想到以后可能見不到景衍了,就難過得吃不下飯。
郁孤臺每晚都來陪我。
他就像以前那樣,在我驚醒時抱住我。
「裊裊,我在呢,裊裊。」
我驚魂未定,可次次推開他。
用手比劃:你別碰我!
郁孤臺不懂手語,但他看得出我的抗拒。
他不理會。
依舊用讓我不舒服的方式,抱著我入睡。
煩死了。
夜夜來夜夜來,留江映月獨守空房。
她也能忍得了。
我越想越氣。
從不給郁孤臺好臉色。
我想他可能真對我有點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