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率先打破沉默,笑笑道:「真巧啊,以后就是同事了。如果你方便的話,下午可以請。」
江溫辭人如其名,溫潤如玉,坦率真誠,他對我來說亦師亦友,我在 G 市的每一步成長都離不開他。
我很感激他,也很清楚我對他沒有男女之情,不過他一直沒有明說過喜歡,我要是拒絕,總顯得自作多情。
9
進度卡在議價階段,供應商的話術頗為含糊,任誰都看出了不對勁。
沈槐不滿地嘀咕:「前幾天帶我們去看工廠時態度不是挺好的嗎,這是怎麼了,吊著我們玩?」
我盯著這家供應商的背景資料,偌大的天璇集團顯眼得很,我想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我早換了號碼,然而有些東西刻進骨血,無法忘記,我熟練地輸入一串號碼,給他發去短信:「有意思嗎?」
「陌生號碼」:「來找我。」
「陌生號碼」:「你知道我在哪。」
我緊緊攥著手機,牙都快咬碎了,這個以權謀私的混蛋。
我恨不得立馬給他一個大逼兜!
沈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當我生供應商的氣,瑟瑟發抖:「穗穗姐,我知道你為了這次合作花了很多工夫,但這只是工作,為工作氣壞身體不值當。」
我摸了摸她的頭,和藹可親地說:「你說得對,我出去散散心。」
沈槐像一只被嚇到的小狗,縮著肩膀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哦」一聲。
我叫了一輛車,直奔目的地。
我敲了幾次門都沒人應,發短信傅晏辭也不回,我只好試探性地按下一串數字:11100809。
門開了。
十一月十日是我的生日,八月九日是他的生日,他竟然還沒換掉。
隨著我進去,映入眼簾的是無比熟悉的布置。
玄關掛著的裝飾畫,是我不知道哪年畫的,我離開前摔壞撕碎了,卻不知又被誰一塊塊粘貼,再次裱起,掛在原來的地方。
鞋架上放著那雙被他拿走的我的高跟鞋。
茶幾上靠在一起的情侶杯,是剛和傅晏辭在一起的時候我們 diy 的,杯子腰間的弧度湊一起正好組成一個愛心。
冰箱門上還有一張黃色的便利貼,我威脅他不準偷偷吃完我的冰淇淋,否則就趕他睡沙發!
這里的時間好似永遠停留在我離開的那一刻。
我將便利貼扯下,冰箱上留下一道雙面膠的痕跡,我把它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臥室門大敞,依稀有聲響傳出來。
傅晏辭穿著白色的家居服,盤腿坐在床上,整張臉浸在皎潔的日光燈下,清冷而專注。
他正在一張白板上粘貼當年被我撕碎的畫稿,左手邊是碎片,右手邊是粘貼好的畫稿。
右手邊已摞起厚厚的一沓,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又粘貼了多久。
我心里的火焰倏地被點燃,沖過去掀翻板子:「傅晏辭,你這樣有意思嗎?」
他神情怔怔:「對不起。」
我冷笑道:「你確實對不起我,不過你媽給過錢了,我們兩清,以后你走你的獨木橋,我過我的陽關道,互不相干行不行?」
他好像早就知道我拿了他媽的錢,臉上沒一點震驚,目光沉沉地看著我,透著一股子執拗。
「我說過你藏到哪我都能找到你,我沒做到,所以你生氣了是不是?」
我愣住了。
記憶回溯到初中畢業的寒假,傅晏辭帶我和他的一眾公子哥大小姐朋友去瑞士滑雪。
我一遍遍摔倒,傅晏辭站在旁邊,催我自己站起來。
一次起到一半,我腳一滑,又摔倒了。
我生氣了,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傅晏辭看了我好一會,才嘆一口氣將我扶起來,捏捏我的臉:「笨笨的,像只小企鵝。」
我拍開他的手,白了他一眼:「你才笨!」
我想證明我自己,讓他刮目相看,第二天趁他沒起床偷偷出去練習。
然后,我成功——迷路了。
天地間一片白雪皚皚,那一棵棵樹在我眼中沒什麼差別,我分辨不出來哪條是我來時的路。
我想給傅晏辭打電話,手機居然凍關機了,舉目四望只有我一個人。
我第一次體驗到什麼叫害怕,死死抱著滑雪板,縮在一棵樹底下,祈禱傅晏辭早點找到我。
在快被凍暈過去時,我終于看到了傅晏辭,他帶著一堆人,蒼白著臉跑過來:「余嘉穗!」
我頭一次覺得這小子這麼可靠,緊緊勒住他的脖子,把臉埋進他的胸口,悶悶地說:「傅晏辭,你怎麼才來啊?」
傅晏辭發育得比我晚,這時候身高才勉強追平我,被我用這種姿勢抱著,他不舒服,我也不舒服。
不過他沒推開我,聲音是罕見的溫柔:「沒事了,沒事了,別怕。」
「我才不怕呢,我只是擔心你會找不到我。」
他用手暖我凍得快失去知覺的耳朵,在我耳邊輕聲說:「不管你藏在哪里,我都能找得到你。」
當時的安心真真切切。
年少的傅晏辭用并不健壯的肩膀替我撐起遮風擋雪的小天地。
10
如果當初關系止步于好友,我們之間是不是不會變成這樣?
我轉念一想,在我們是朋友那會兒,他會不會也曾在背地里跟別人說過:「傭人的女兒哪配當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