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賣了兩只雞,回來看見一個乞丐渾身爛瘡躺著要飯,心里不忍,賣雞的錢給了他一半。
謝無塵看見了,冷笑道:「那是個騙子,你瞧他身上的瘡都是顏料畫的,一下雨就掉了。」
我長舒了口氣,看著那乞丐一瘸一拐的背影:
「那就好,沒生病就好。不然得多疼啊。」
謝無塵沉默片刻,嗤笑我:
「蠢貨。」
傻子,呆子,白癡,蠢貨。
我很習慣他這樣說我了。
算了,人都走了,不跟他計較了。
我正在盤算著怎麼才能說服隔壁的沈同光幫我算賬。
忽然一陣風吹開門,我才下床關門。
一道黑影如貓兒般輕捷地滑了進來。
不等我回頭,身后忽然貼上來一個炙熱的身體,耳邊是一聲滿足的嘆息:
「……好香。
「……怎麼會這麼香。」
是沈同光。
月光下,他褻衣的衣帶松垮,露出大片肌膚,像一個勾魂的艷鬼妖精。
他的手看著瘦瘦長長,弱不禁風,怎麼就跟獸爪一樣,牢牢勾住了我的腰帶。
他自身后將我環抱住,低聲誘哄道:
「珍珠,謝公子飛升了,你不寂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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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不啊,我還有大黃,還有后院的雞鴨鵝,很熱鬧。」
我茫然地看著他,
「倒是你,冷不冷啊?」
他倚著門,看我為他拉好衣服。
我專心,沒有看到沈同光映在墻上巨大的獸影,正企圖將我整個吞下。
沈同光歪頭打量我,輕輕一笑。
他笑得好看,我又開始飄然了。
想到他孤零零地過來,連個換洗衣裳都沒有。
「明日我去集市上賣雞蛋,扯兩塊布給你做兩身好衣裳。」我想了想,「眼下冷了,先要一身冬衣,還得扯塊紅布頭,咱們成親用。
」
穿好衣服的沈同光又變得乖巧:
「珍珠,我餓了。」
正巧廚房有我預備包餃子的面。
和面起鍋,一把松軟的糖揉進面團,微黃的面團烙得兩面金黃。
深秋的柴火有油脂,燒了有焦香的氣味。
沈同光撐著手,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我擦了把頭上的汗:
「廚房臟,你去外頭等吧。」
「我陪你。」
燭火映著沈同光的眉眼,他聞到香氣時眼里閃著晦暗的光:
「等待食物烹好的過程,比吃下的那一刻更讓人滿足。」
「小心燙。」我不安地看著他,「外頭是焦,不是臟。」
我怕他像謝無塵一樣,看到那焦黃的餅和我的手會皺眉,再說一句臟。
「怎麼會臟呢?」
沈同光咬出一口糖餡,笑得眼睛又瞇了起來。
我終于想起來沈同光像什麼了。
像狐貍變的書生。
他吃飽喝足,又盤在我的炕邊臥下。
我甚至疑心下一刻他要舔一舔自己并不存在的狐尾。
「珍珠,和我說說你的事情吧?」
4
我的事情?
我沒有什麼值得說的事情。
我叫李珍珠,五歲前的事情不記得了。
我五歲那年,李家村發了疫病,爹娘都死了,就剩我一個。
但是連日的高燒讓我燒壞了腦子。
東家西家給我口飯吃,也長到了六七歲。
莊稼人心善,莊稼小孩懂事早。
我撿碎柴,拾落穗,還撿到過兩只病雞。
七歲那年秋天的大雨里,我抱著那兩只病雞在懷里,等人回來認。
「病雞會傳病,沒人要的,你拿走吧。」
那兩只病雞養好了,雞生蛋,蛋孵雞。
「老天爺餓不死瞎家巧!你瞧珍珠笨是笨,養畜生挺有一手。」
「旁人家的雞不下蛋,李珍珠家的雞下雙黃蛋。
」
十二歲那年,我撿到了被小孩子丟石頭的大黃。
「你也沒人要嗎?」
大黃搖著尾巴,嗚嗚地叫。
大黃來了,我有了第一個家人。
再就是十四歲那年,我撿到了謝無塵。
他衣衫破舊,昏迷不醒,還有一柄銹跡斑斑的長劍被他死死抱在懷里。
就是這樣,也難掩飾天人之姿,冰肌玉骨,像個出淤泥不染的荷花仙。
那天太陽很大,我怕曬壞他,毒日下為他撐了兩柄荷葉。
我等了一日,也沒等來人說這是不要的東西,珍珠你拿走吧。
李村長跟我說過,沒說不要的東西就不能拿,不然就是偷。
太陽落山時,我鬼鬼祟祟地張望左右。
借著夜色把謝無塵偷回了家。
我撐著手看他,左看右看都覺得浪費。
太浪費了,這麼大個男人說不要就不要了。
我掰著手算了一下。
從前我家有三個人,我爹,我娘和我。
李村長說三個人就像個家了。
現在我有大黃,還有這個大活人。
那他當爹,我當娘,大黃當珍珠。
嘻嘻,李珍珠又有家了。
但是謝無塵傷得太重了。
我煮了米粥和雞湯,一點點喂他。
喂到第三日,他睜開了眼。
第一件事是摸到劍指著我,警惕地張望:
「這是哪里?你是誰?」
后來我才知道,他是凌塵峰劍修弟子,因為飛升失敗墜下凡。
怪不得前陣子雷雨陣陣,原來是凌塵峰的修道者在渡劫。
受了傷的謝無塵在我家住了下來,等著五年后再向天證道。
謝無塵拿劍的手我舍不得讓他拿鐮。
賣豆腐的劉大娘笑我:
「珍珠,不讓你童養夫干活呀。」
我搖搖頭,擦了把汗:
「他不是莊稼人,反倒累著他。」
「男人白吃白喝算什麼?好歹幫你劈個柴。」劉大娘用鼻孔哼了一聲,「也就珍珠傻,把石頭當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