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竟然有如此歹毒的心腸!您可千萬不要去紅袖樓啊!」
「不。」我笑道,「我當然要去。」
云姝粉墨登場,主動站到了戲臺上。
我寫的戲本子即將開場。
這等好戲,我怎麼能缺席?
7
紅袖樓是一座巨大的畫舫。
歌女的軟語飄蕩在碧波上,琵琶錚錚,絲竹惶惶。
樓外紅燭高懸,把江水照得亮堂堂。
樓內座無虛席,皆是達官貴人,豪門子弟。
被眾人簇擁在最中心的男人,正是太子陸平津。
他閑閑地斜倚在紅木椅上,容貌英俊,身材高大,劍眉星目。修長的手指把玩著一塊通體翠綠的玉佩,貴氣逼人。
一副極好的皮相。
不然云姝也不會芳心暗許,非君不嫁。
太子的外祖有軍權在手,加之皇后早逝,愛屋及烏,皇帝才容忍太子這般浪蕩放肆。
現在回想來看,皇帝所為,更像是一種捧殺。
畢竟上一世登上皇帝之位的,可不是太子。
云姝素紗蒙面,一身輕薄羅衣,煙視媚行,走到了太子面前,盈盈福身:「妾見過殿下。」
太子驀然坐直了身子。
紅媽媽笑道:「牡丹姑娘今兒是第一次接客,還是個雛兒呢。」
競價聲此起彼伏,太子灼灼地盯著云姝,一錘定音:「一百兩黃金。」
「成交!」
紅媽媽笑得見牙不見眼:
「牡丹姑娘的初夜,歸您了!」
8
云姝穿著煙霧一般輕薄的羽紗,頭上蓋著紅蓋頭,端坐在床榻上。
紅蓋頭下,云姝臉頰暈紅,嬌美動人,心臟砰砰砰地跳動。
每一次跳動,都是歡欣雀躍的鼓點。
多年相思,一朝圓夢。
云姝早就忘了,在一墻之隔的門外,我在她的指使下,可能會遭受怎麼的折磨。
「吱嘎」一聲,房門被推開。
「喲,這小娘子還跟咱們玩情趣,還蓋著蓋頭呢!」
「不過是個青樓娼婦,真以為自己是什麼明媒正娶的正頭娘子。」
「哈哈哈,脫了衣服不都一個樣。」
云姝驟然一驚,扯下來紅蓋頭。
門外進來的,哪里是身份高貴、俊美無儔的太子。
分明是五六個身材粗短,面容猥瑣,粗鄙不堪的嫖客。
云姝驚慌失措:「你們是誰?為什麼在這里!」
「太子殿下呢?紅媽媽,紅媽媽!」
嫖客大笑:
「來青樓還能干什麼,當然是來嫖妓的啊!」
「紅媽媽只說是個良家雛兒,沒想到居然是今天大出風頭的牡丹娘子。兄弟們真是賺大發了!」
幾個相貌丑陋的中年男子搓著手嘿嘿笑著,身上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臭味,輕而易舉制住了云姝的掙扎。
云姝喊得撕心裂肺:「來人,快來人!」
「快來人救救我!」
沒有一個人進來救她。
畢竟,這可是云姝自己特意叮囑的——
「不論房中人如何喊叫求救,絕不可放人出來。」
上一世的四月初一,內閣大臣彈劾,太子被急召回宮。
如果云姝沒有想要害我,那麼她只會空坐一晚上,等待下次與太子的相遇。
可惜,云姝比我想象的更惡毒一些。
云姝對待下人向來嚴苛,動輒打罵。
就像是墨畫,我輕而易舉地收買了許多云姝身邊的婢女。
她們不顯山不露水,如同一只只小螞蟻,在崗位上各司其職。
然而千里之堤能潰于蟻穴。
小小的婢女亦能偷龍轉鳳,將云姝親點的惡人,送到了云姝的房里。
一陣風吹來,桃花簌簌而落。
我撿起桃花瓣,在口中嚼碎。
云姝,我寫的這一出戲,你還滿意嗎?
9
云姝精挑細選的嫖客確實很會折磨人,她在紅袖樓躺了足足三天才醒過來。
她躺在床上,皮膚上傷痕遍布,筋骨錯亂,青青紫紫的痕跡隨處可見,渾身上下透著糜爛的氣息。
云姝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見我。
云姝一雙眼睛淬滿了惡意:「云寧,是你干的。」
我淡然道:「姐姐,說話做事,講究一個證據。」
「我一個良民女子,如何認識那些花柳嫖客?又怎麼能安排他們進姐姐的房間?」
我微微一笑:
「倒是姐姐你,和老鴇相交甚深,甚至自己都是青樓頭牌。」
「你說,大家是會信我,還是信你?」
我可以抹干凈首尾,不暴露自己,但是必然會連累到云姝身邊的婢女。
都是半大的女孩子,我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被云姝折磨。
早給了她們足夠的銀子,讓她們離開京城。
也正是因為如此,云姝才能這麼快懷疑到我。
云姝恨極了,恨不得生啖我的肉,吮我的骨血,才能解她心頭之恨:
「云寧,你以為這便結束了嗎?」
「太子殿下愛我甚深,已經派人召我入東宮。」
「等我成為太子妃,便是你的死期。」
她狠聲道:
「等到那時,如今我所受之苦,我會百倍千倍的還給你。」
「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云姝從未想過,她所遭受的折磨,都源于自己的選擇。
明明擁有最好的出身,卻偏偏一步一步,走上歧路。
這麼看來,其實她和太子是同一種人。
他們的人生太過平順,從出生起,便擁有了一切。
父親寵愛云姝,對她做過的錯事輕拿輕放。
皇帝捧殺太子,放任他隨心所欲。
他們以為人生中的每一步,都像是出生一般順遂無憂。
所以放縱欲望,肆意揮霍,從不考慮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