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哥哥走后,這日,阿娘照例去后山練劍。
阿娘的鞋不慎踢掉了,她剛要撿,卻被另一只肥胖的手搶了先。
安王色瞇瞇地看著她的腳,揚手就把鞋丟進河中。
「沈將軍麼,雖然是個母老虎、男人婆,但這玉足卻細嫩白皙,在床帳中把玩起來,一定別有一番風味。」
他淫笑著上前。
「美人兒,他們都說,沈將軍你守寡多年。你想必餓得很吧?今天就讓小爺好好滋潤你。」
阿娘跳起來,把他踹翻在地,上去就是一頓暴打。
安王被打得屁滾尿流,吱哇亂叫,連連告饒。
「女英雄,我錯了!我下賤,我下賤!」
阿娘橫眉立目。
「以后再敢輕薄女子,老娘把你打到后悔生出來!」
我剛好上山給阿娘送飯,見狀,我覺得不妙。
「阿娘,我見過他當街強搶民女,這種紈绔子弟,你今天若放他走了,他日后必會毀你清譽。」
阿娘為我摘掉落在頭上的葉子,問我:「那咋辦?」
「殺。」
阿娘呆住了,愣愣看著我。
我聲音冷靜,仿佛只是在分析一個棋局。
「此人作惡多端,早就該死,奈何后臺太硬,連官府都拿他沒辦法。這里四下無人,他又是獨自一人,到時我來毀尸滅跡,必不會留下證據。」
安王嚇傻了,他連連磕頭,淚流滿面。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我知道錯了,我的祖母,我的祖母她已經七十歲了,她最愛我,如果知道我死了,祖母也會死的,求求你……」
阿娘猶豫了。
「這畢竟是活人,不是棋子,不能說殺就殺。」
阿娘多年來,待我如親生孩子,我一直不曾忤逆她。
于是我猶豫了。
就在這時,安王肥胖的身軀如皮球般躥起來,撒腿飛奔,頓時跑遠。
安王的父親是丞相,姐姐又是宮中的安貴妃,他家世顯赫,從來沒受過毒打,也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他懷恨在心,蓄意報復。
那日后,長安城街頭巷尾、酒肆茶坊,都傳出阿娘的黃謠。
「我就說,女人哪能當將軍?!我看哪,她那個將軍,估計就是從軍中營帳一個個睡過去,把男人們服侍好了,才當上的!」
「哈哈哈,哪天小爺我拿包合歡藥,鉆進她床帳中,也嘗嘗她用玉足迷倒男人的手段!」
「你小子倒是會享受,咱們到時候一起上,哈哈哈。」
「她一個女子,居然光天化日下露出腳來,不檢點!我呸!」
傳言不堪入耳,阿娘急火攻心,很快病倒了,昏睡不醒。
哥哥聞言,立刻告了假,日夜兼程從邊疆趕回來,準備去官府,為阿娘報官。我配合哥哥,忙著搜集證據。
安貴妃得知,十分害怕。
因為若少將軍親自報官,她絕對保不下自己的弟弟安王。
所以,她聯合母家丞相府,捏造哥哥謀反的證據,惡人先告狀,上報帝王。
帝王裴成行震怒,下令將沈府滿門抄斬。
天子一怒,血濺十步,巨變就發生在一瞬間。
哥哥還沒趕回京城,沒來得及報官,就被人扣押在驛站,砍了頭。
行刑官已經到沈府門口,府中哭號一片。
阿娘拖著病體,怔怔看著窗外。
「見青,你是最厲害的棋手,也是最聰明的人,你的話從未有錯。是阿娘錯了。那日,確實該殺。」
她流下淚來。
「確實該殺。」
我用常年執棋的手為她擦去眼淚,壓下心中絞痛。
「阿娘,善良的心是珍寶,您沒有錯。錯的是安王,錯的是安貴妃,錯的是皇上!」
我還要說什麼,阿娘卻突然揚起手,一掌劈在我的后頸。
我頓時軟軟倒下,被阿娘抱在懷中。
她的聲音變得冷靜利落,仿佛又成了戰場上的沈將軍,在下果決的軍令。
「徐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今天死期已到,但是見青不一樣。你帶著她,從密道逃出去。我已經死了一個兒子,不能再死一個女兒。」
阿娘是個粗人,不太會說祝福的話,她最后只摸了摸我的頭發。
「見青,不要恨,要幸福過一生。」
兩日后,我在逃往邊疆的馬車上醒來。
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將軍府滿門抄斬,阿娘和哥哥的頭顱被掛在城門外。
安貴妃阻止謀反,立下大功,被封為皇后,萬民愛戴,美名遠揚。
我一掌打暈馬夫,親自駕車,掉頭回了長安。
阿娘,哥哥,我是最厲害的棋手。
我要為你們,以身入局,下一盤棋。
6
醉酒后的第二天,我照例去和裴成行對弈。
他沒看我,只抬手示意我坐下。
對弈時,我和他不經意指尖相碰。
他的指尖都在發燙。
裴成行猝然起身,衣袍帶起棋盤,黑子、白子頓時全都掉落在地,一片「叮當」落地之聲。
我立刻跪下。
「臣不慎冒犯陛下,請陛下降罪。」
裴成行沒有降罪,但也沒有說話,只是頭也不回地離開大殿。
接下來的幾天,據說裴成行一直待在藏書閣里。
確認他離開后,我也進了藏書閣。
我一排排書架找過去,最后停在了一個書架前。
書架上,幾本治療斷袖的古籍,明顯剛被翻動過。
我勾起唇角,指尖輕輕滑過古籍封面。
裴成行并不是斷袖。
他對我動了心,又以為我是男子,所以才誤以為自己是斷袖。
現在時候到了。
我的女兒身,也該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