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低了聲音。
「先走,小僧有個主意。」
54
夜半,我看著用黑布將自己的臉遮了個嚴嚴實實的人。
目光在那顆錚亮的光頭上游移,不忍地收了回來。
沒眼看。
我誠懇道:「偽裝的很好,下次別裝了。」
妙法擰眉,「怎麼感覺被罵了。」
我假笑,「你這麼聰明,怎麼會呢?」
妙法終于確定了我在陰陽怪氣。
遂大怒。
一番折騰,將我的臉也蒙起來了。
妙法欣賞著他的作品,滿意拍手。
「竊賊出動!」
這次竊賊行動并不順利。
巡邏的侍衛,也太多了點。
我和妙法對視一眼。
隔著層黑布,都能看出對方臉上的凝重。
正當我們一籌莫展之際。
人群忽然騷動起來。
「風堇小姐又和那個中原人跑了!」
「追!去追!」
混亂里,我感覺有個姑娘和我擦身而過。
飄揚的黑發掃過我的臉頰。
我乍然抬眼,望進一雙憂郁的眼睛。
雖未謀面,我卻好像知道了她的身份。
妙法催促,「快!就是現在!」
有個眼尖的侍衛看見了那個從我身邊跑過的姑娘。
他頓時瞪大了眼睛。
「風堇小姐在——」
袖中的小石頭飛出,擊中侍衛的睡穴。
他倒了下去,在混亂中微不足道。
我被妙法拉進了圣閣。
月色下,最后回眸看了眼姑娘逃竄的方向。
我想,若她能成功和顧彥私奔。
就不會被當成貢品送進宮。
顧彥就不會為尋心上人入朝為官。
不會在發現她死了之后,為她的孩子籌謀前路,無不用其極。
與其這樣,倒不如現在就成全了他們。
身側,妙法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扯著我的袖子,示意我仰頭。
月神草。
通體瑩白剔透,如同月光。
不過……
一只色彩斑斕的大蛇,尾巴一圈圈環著這株圣草。
它是月神草的守護者。
察覺到外來者的闖入。
嘶嘶吐信,金黃色的豎瞳一瞬不瞬望著我們。
是一個攻擊的姿勢。
妙法的勝負欲被激發。
順手抄了根棍子,就要上前和這條大蛇決一死戰。
「嘭!」
身后,圣閣的門忽然開了。
侍衛蜂擁而入,將我們圍住。
祭司大怒,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
「抓住這兩個中原竊賊!」
妙法丟開棍子大叫。
「誤會,都是誤會!」
無人理會。
推搡間,有什麼東西從我袖中掉了出來。
祭司隨意一瞥,看得眼睛都直了。
「等等!」
他指著地上那朵干枯的紅花,聲音都在顫抖。
「這是什麼?」
我警惕地看他一眼,將花撿了起來。
「照殿紅。」
祭司陡然激動起來。
「中原人,你不是想要月神草嗎?」
「我和你換!」
這……說換就換了?
「這花有什麼神奇的地方嗎?」
話一出口,我自己就愣住了。
我是如何回溯時空的,我再清楚不過。
「這是南詔古籍里,能夠溯洄時空的花。」
祭司戀戀不舍地望著我掌中衰敗的紅花。
我蹙眉,「可是它已經枯萎了。」
祭司搖頭,「它是種子。」
他在胸口虛虛描畫了個圖騰,目光虔誠。
「原來,它是真實存在的。」
我眉心突突直跳。
這朵照殿紅,癩頭僧說是宮中貴人所贈。
而宮中,只有一棵照殿紅,是殿下登基那年南詔送來的賀禮。
所以。
二十多年后,南詔進貢的那棵照殿紅。
它的花帶著我溯洄時空,留下了它的種子。
可若不是先有種子。
又怎麼會種出未來那棵照殿紅?
前因。后果。樁樁件件,我頭疼欲裂。
或許……
有一個念頭在腦中漸漸明晰。
因果不是一條線。
而是……一個圓。
所以,因果能夠倒置。
因可為果,果亦為因。
而過去、現在、未來,同時存在。
在這條光陰長河里,無數個我在各個時間點里奔走。
我們在同一時刻創造前因后果。
我們在為拯救殿下,共同努力。
可是,這個圓的開始和結束,又在什麼地方呢?
癩頭僧的大笑又一次在我耳邊響起。
舊日上空籠罩的陰影。
在此刻,如同復蘇的幽靈。
「施主身上的因果若環,環環相扣,卻不知何處是頭啊!」
……
在離開南詔邊境時。
侍衛們押著出逃的風堇,和我們擦肩而過。
我仔細看了眼,沒看見顧彥的身影。
這一次被抓回來的只有她一個。
她還是失敗了。
我回眸,少女低垂著腦袋,如同枯萎的花。
不久后,她會被當成南國最美麗的貢品,送進千里外的皇城。
人們不記得她原本的名字。
她被留下的,只有容貴人這個封號。
生如此,死如此。
55
星夜兼程,終于在殿下的百日宴前趕了回來。
親眼見到小殿下服下月神草。
我剛松了一口氣。
低頭卻見這個白軟的小東西,一瞬不瞬地望著我。
「……」
我的心柔軟得一塌糊涂。
沒忍住,趁著皇后不注意,輕輕碰了碰他肉肉的小手。
「神仙。」
皇后和宮女吩咐完什麼,就要轉過頭。
我默不作聲地抽手。
卻被小殿下抓住了小指。
皇后回過頭,剛好將我抓了個正著。
她溫柔地笑了。
「還請神仙為祈兒取個小字,權當賜福。」
那一瞬間,我想起宮中的傳說。
——小殿下百日時,曾有一神仙云游至此,為他取字「鳳凰」
。
我驟然顫抖起來。
皇后目光殷切,小殿下咿咿呀呀朝我伸手。
我的眼淚掉了下來。
然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而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