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下山后,唯一搭理我的人。」
「所以,小僧跟定你了。」
這人怎麼這麼無賴啊!
52
有妙法在,星夜兼程,雙重疲憊。
春去夏來,離京已有一月。
我看看地圖,又看看面前這片山林。
終于絕望地確定,我們走錯路了。
去南詔是應當西南而下,我們卻往正西走。
到了白鷺山。
妙法戳戳我的肩膀。
聲音小心翼翼。
「云苓,你看前面那個綠眼睛的黑東西能吃嗎?」
我不耐煩抬頭。
「你又在胡說什——」
聲音猛然頓住。
月色下。山林里。
幾十雙綠幽幽的眼睛將我們鎖定。
我倒吸一口涼氣。
妙法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開始掰手指。
一頭做炙肉、一頭做烤肉、還有一頭……
我額角青筋直跳,狠狠踩他的腳。
「它能把你吃了!」
「愣著干什麼?跑啊!」
不管怎麼說,馬和驢和人,都是跑不過狼的。
我和妙法被狼叼走了。
妙法瑟瑟發抖,緊緊閉著眼睛,開始念經。
我氣笑了。
「現在念經有什麼用?」
「你指望感化這群狼,讓它們皈依佛法?」
「不是。」
妙法滿臉無辜,小小聲道。
「小僧在念往生咒,提前超度一下咱們。」
我捂著心口,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多時,我們被叼回了狼窩。
頭狼沒有吃掉我們。
而是把我們扔進了山洞角落的草窩里。
「嘶——」
妙法被摔懵了,揉著圓圓的腦袋。
他剛想支身坐起。
忽然摸到一團燙燙的東西。
瞬間慘叫著跳了起來。
「云苓,救命!」
我順著他驚恐的目光看去。
「……」
在這個狼群老巢的草窩里,有一個嬰兒。
而且,燒得渾身滾燙。
我被燙得縮回手,抬頭,正看見綠幽幽的狼眼。
「你想讓我……救他?」
頭狼哀哀叫了聲,似是回答。
我摸了摸嬰兒的脈搏。
托前世的福,為了照顧病弱的小鳳凰,我還學了醫術。
很快就診斷出,這孩子是熱傷風。
我在山林里尋了幾種草藥。
用碎石搗碎了,喂進了嬰兒嘴里。
這樣照顧了幾天,病漸漸好了。
嬰兒除了窩在母狼肚子旁吃奶,就是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我們。
妙法嘖嘖稱奇。
他膽子又大了起來,咿咿呀呀逗嬰兒玩。
玩哭了又還給母狼。
牙都沒長齊的嬰兒,氣得咬了他一口。
母狼轉頭看他一眼。
這下,妙法終于老實了。
我見嬰兒身上有很多蚊蟲叮咬的紅疹。
索性好人做到底,摘了些驅蟲安神的草藥,準備給他做一個香囊。
然后,我愣住了。
手邊的香囊是當年秋獵后,答應給殿下做的。
最后因為皇后懇求,沒能送出手,便一直帶在身邊。
不自覺的,我的腦海里,浮現出阿朔那只舊舊的香囊。
東宮新供的布料。蹩腳的繡工。
還有……
那夜白鷺山,阿朔拜別死去的老狼,磕磕絆絆地說「報恩」。
我猛然起身。
山洞里,嬰兒正窩在母狼肚子邊,睡的香甜。
我看著他的睡顏發呆。
這人眉梢眼角,確實有未來那個東宮暗衛頭領的影子。
妙法探出個頭。
「怎麼了,這小孩你認識?」
我怔怔回頭,妙法眨著那雙無辜的眼睛。
「到底怎麼了啊?」
我脫口而出。
「你的眼睛為什麼會瞎?」
為什麼九年后再見,他瞎了一雙雋妙的眼睛?
妙法暴跳如雷。
「云苓,你詛咒我!」
我后知后覺這話逾矩。
「抱歉,我腦子一時糊涂了。」
「沒事沒事。」
見我沉默,妙法灑脫地一擺手。
「小僧可沒有生氣哦。」
「反正小僧的壽命不到十年了。」
「肯定活不到老眼昏花的時候,哈哈。」
……
我留下驅蟲安神的香囊,離開了白鷺山。
十七年后重逢,我們便以此物相認。
月下,我調轉馬頭,回頭再看了眼黛色山巒。
群狼夜嗥,如泣如訴。
阿朔,要好好長大。
53
初秋,我們抵達南詔。
人潮熙熙攘攘。
妙法扯著我鉆進去看熱鬧。
看了半天,原來是一個客居的中原人,拐走了祭司的最寵愛的小女兒。
所幸侍衛及時發現,把私奔的二人抓了回來。
祭司震怒,現下正押著那個中原人游街。
我抬眼一看,倒吸一口涼氣。
那中原人被押在囚車里,低著頭,脊梁卻挺得很直。
這分明是年輕的太傅顧彥。
那個祭司最寵愛的小女兒是誰,簡直呼之欲出。
我默默扯了扯妙法的衣擺。
「別看了,咱們還有正事要干。」
我們是來求藥的。
妙法看得津津有味,被我扯出去,還意猶未盡地一步一回頭。
我面無表情地想。
往后你當了國師,這苦命鴛鴦一個先進宮當了貴人,一個后來成了太傅。
有得你看的。
我拿出皇后的給的信物,很快見到了大祭司。
「陛下與娘娘愿以黃金萬兩,奇珍無數換得月神草。」
白發蒼蒼的大祭司半闔著眼睛。
他搖了搖頭。
只道月神草是南詔至寶,恕他不能從命。
黃金萬兩,都毫不動搖。
上一世,那兩個中原人是怎麼取回的?
大祭司見我們不動。
再次催促。
「兩位,請回吧。」
我如遭雷擊,忽然想到什麼,不可置信地看向妙法。
傳聞里的兩個中原人。
難不成,就是我和妙法?
妙法見我一臉緩不過神。
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這麼吃驚做什麼,一看你就沒被拒絕過。」
說著,他朝我擠了擠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