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不愿茍活,殺你,也無不可。」
「我這個人,向來守約。」
蕭哲的血要流干了。
他眸色癲狂。
「我只是不甘心!」
「文韜武略,我哪一點比蕭祈差?」
「但父皇不會讓一個蠻女的兒子即位!」
說到激動處,他靠在幾塊長草的磚石上,不停咳嗽。
「所以一開始,我就沒有了爭位的資格。」
「哪怕我做的再好,哪怕太傅再怎麼夸獎我,父皇都不會多看我一眼!」
「可是我苦求不得的東西,憑什麼蕭祈生來就有?」
「你說,我不該恨他嗎?」
我歪了歪頭。
「你的怨恨,與我何干?」
誰負了你,你大可殺了誰。
只是殿下,從未辜負過你一絲一毫。
你千不該萬不該,踐踏別人的真心。
我冷冷道:「還有,你也沒自以為的那麼聰明。」
「就看這次的謀反,水平太過低劣,也別說你文韜武略哪一點比殿下差了。」
「你敢說,我都不好意思聽。」
「你確實是驕狂自傲,一無是處。」
蕭哲被氣得哇哇嘔血。
「你!?」
雪亮的劍光沒入他的咽喉。
早該結束了。
47
皇帝一病不起。
宮中要辦一場法事祈福。
命我擇良辰吉日,操辦此次祈福大典。
這些日子,腕上的朱砂痣淺得快要看不見了。
我總是心神恍惚,總覺得下一刻要被送回未來。
——沒有時間了。
有個聲音一遍遍地在心中提醒。
沒有時間了。
這夜,我在高臺觀云。
望著天色,忽而有一個計劃在腦中成形。
翌日,我去了侯府。
段長風聽聞我的來意。
有些不可置信。
「你是說,祈福大典那日,要我在祭臺上舞劍?」
我面不改色地點頭。
「一則陛下病重,是因邪氣入體,小侯爺英武,必能驅散邪祟,護佑龍體。
」
「二則,小侯爺可還記得我先前說的話?你我既要結為夫妻,共享長生,自然要先祭告天地神靈。」
段長風被我哄得心花怒放,應允下來。
他答應的這樣痛快,我自然要報答些什麼。
他的劍在平叛時折了,所以我準備送他一把好劍,讓他在祭臺起舞時用上。
舉辦大典的日子,卻遲遲定不下來。
皇帝身邊的大太監來催了幾次。
每次,我都神神叨叨地勸回。
挑的地點在京郊朝歌山。
我夜夜觀測天象,為的就是再挑個良辰吉日。
貢品、吉服、祭臺,全都準備好了。
萬事俱備,只等一個我口中的吉日。
終于,我在一個傍晚,派人給養心殿送信。
——就是明日。
我揉了揉酸脹的眼睛,走下摘星閣時。
卻撿到了一個醉醺醺的殿下。
他聽見動靜,一頭扎進了我懷里。
「不許走!」
看來在此守株待兔多時了。
我聽話地停下了腳步,就聽見他委屈巴巴道。
「今日,是孤的生辰。」
「孤在閣下等了你好久。」
「你沒有來。」
我愕然。
這些日子忙于觀測天象,竟然忘記了他的生辰。
在我開口之前,殿下悶聲打斷。
「孤不要聽『對不起』。」
兩廂無言。
這是殿下的十七歲生辰。
前世,他就在這一年跌落谷底。
被背叛、被廢黜、被踐踏。
但如今不會。今生不會。往后都不會。
懷中的殿下闔著眼,像是醉暈過去了。
我悄悄召來宮女,正要將殿下送回去。
卻聽他悄聲道。
「阿苓。」
他沒有睡。
我輕輕道:「我在。」
「別和他走,好不好?」
「你想要什麼,孤都可以給你。」
「不要這樣……與虎謀皮。」
我沒有說話。
快了,殿下。
我在心中想著。
很快,一切就結束了。
48
祈福大典當日,晴空萬里。
我在朝歌山的高臺上祝禱。
段長風滿身銀甲,將那把沉重的黑色大劍舞得虎虎生風。
眾人皆跪伏在地。
唯有殿下蹙眉,看向遠處的天色。
所有的變故就是在那一刻發生的。
遠處的天幕,忽然出現了一朵濃黑的云團。
轟隆——
驚雷在所有人耳邊炸響。
無風生雨,傾盆而下。
臺下人群中,忽然響起一個驚恐的聲音。
「段小侯爺這是怎麼了?!」
方才舞劍的段長風摔倒在地,渾身抽搐。
身上冒出絲絲縷縷的黑煙。
那把我費勁心思尋來的劍已經被劈成兩截。
我佯裝惶恐,「小侯爺,你怎麼了?」
段長風的頭發根根豎起。
他死死睜著眼睛,「你……竟敢!」
我偏過臉,朝他很輕地笑了一下。
「我敢。」
血海深仇,未有一日敢忘。
轉身,驚恐地跪下。
「白日驚雷,此乃天罰!」
我安排在人群中的人瞬間跪伏在地,跟著我惶恐磕頭。
「求神靈息怒!」
「求神靈息怒!」
越來越多的人被帶動。
也有段家人既驚且怒,提出質疑。
「神女,這就是你挑的良辰吉日?!」
然而這點懷疑的聲音,迅速被淹沒在更多的告罪聲里了。
大雨瓢潑,將我澆得濕透。
發絲縷粘在頰邊,我抬眼望天,蒼天不言。
剛剛那一瞥里,我看清了殿下的神情。
他說,你瘋了。
我豈會不知。
眾目睽睽之下,段長風死了,我難辭其咎。
我沒有時間了。
我本來會有很多種辦法,徐徐圖之,殺人無形,便不必冒這樣的險。
可我沒有時間了。
轉念又想,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我曾教過他觀云測雨。
這一次的天象,眾人之中,也唯有他察覺。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垂眸,腕上的朱砂痣徹底消失不見。
擋在他前路上的狼豺虎豹皆死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