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第一箭就射的這樣好,得意極了,眼中都是亮晶晶的笑意。
他雀躍道:「你射得很好!」
回憶里,那只箭我射的歪歪扭扭,甚至沒有出現在靶上。
殿下被逗笑了。
笑著笑著,他抑制不住地咳嗽,又有些傷懷。
「若是我身體好一些,就可以手把手教你。」
「不過,你射得很好。」
他抬眸,目光溫柔極了。
「阿苓是我最有天賦的學生。」
那個時候,我總覺得殿下在安慰我。
能把箭射沒的人,算哪門子有天賦。
后來我才知道,他沒騙我。
殿下這輩子,也就教過我一個人射箭。
我作為他唯一的學生,自然是……最有天賦的。
跨越前世今生。
相似的場景。相同的話。
我忍著眼淚,輕聲道。
「因為殿下教的好呀。」
我不是最好的學生。
殿下卻是最好的老師。
段長風冷眼旁觀,不耐煩地把玩重弓。
開始陰陽怪氣。
「怎麼,神女這就學會射箭了?」
「等會輸了,可別說我欺負你啊。」
「不如,你給自己算一卦,看看今天有幾成勝率?」
我不置可否。
「我已經算過了。」
段長風愣了一下。
「……什麼?」
言語間,我已經挑好了弓,回眸一笑。
「十成。」
「贏你而已,綽綽有余。」
這是殿下曾教我的箭術。
我絕不會輸。
27
段長風輪番搭箭、拉弓,一氣呵成。
三支白毛羽箭前后正中靶心。
眾人叫好,段長風輕蔑挑眉,朝我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看他一眼。
將三支羽箭一起搭在了弦上。
人群竊竊私語。
「連小侯爺一次都只射一支,神女未免太過自信。」
「她這般,怕是連弓都拉不開吧!」
「我看,這就是自亂陣腳了……」
段長風抱臂嗤笑:「不自量力。
」
我盯著遠方,腦中,卻是病榻上殿下溫柔的神情。
他說:「阿苓是我最有天賦的學生。」
殿下精通六藝,騎射尤其出色。
他少年時,一箭射死猛虎,是上京城最負盛名的天之驕子。
我想,老師,我沒有辱沒你的聲名。
為了你這句話,上輩子,我將箭術練得爐火純青。
雖然不能射死猛虎,也能輕松命中百步外的柳葉。
我不再是當初能將箭射丟的小姑娘了。
弓成滿月。
鏑鳴聲響,三支白毛羽箭離弦。
一支正中靶心,射進了段長風三支箭中間的夾縫。
一支射中遠處樹上的野果,不偏不倚,正中紅心。
最后一支,擦著段長風的腦袋,釘進了樹干之中。
驚落滿樹綠葉。
鴉雀無聲。
蕭祈驚嘆地看著我。
段長風面色難看,仍在嘴硬。
「比試規則是射中箭靶,命中的箭多者勝。」
「你就是射到我頭上,靶上也只有一支箭,又有何用?」
我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下一刻,人群中發出驚呼。
段長風愕然抬眼。
箭靶上,只剩下我的一支羽箭。
那一箭力道之大,竟將段長風的三支箭都震落下去。
我對上蕭祈的眼神,很輕地笑了。
「小侯爺,承讓。」
28
月色清明。
我對著燭火,琢磨著怎麼繡一只好看點的鳳凰。
營帳中,來了個不速之客。
雪亮的刀光閃過我的眼簾。
直直向我脖頸削去。
幾乎是身體的本能反應,我仰身避退。
再回身,袖中匕首反手刺去。
瞬息之間,已經過了七八招。
直到他將我壓在榻邊。
我挑落他蒙面的黑布。
「……是你。」
段長風的拇指摁過我的眼尾。
「秦姑娘說得沒錯,那晚果然是你。
」
「神女閣下——」
「可教小爺好找啊。」
秦綰?
我恍然大悟。
那晚見過我的,不止蕭祈一人。
還有后追來的秦綰。
若不是她告密。
段長風絕無可能懷疑到我頭上。
下一刻,他悶哼,被迫后退。
我拔出扎進他小腹的匕首。
鮮血飛濺,滴滴答答,弄臟了新繡的錦帕。
嘖。
我嫌惡皺眉。
抓住了段長風的手。
段長風舔了舔唇
「怎麼,神女現在害怕了?」
「求我。」笑容輕佻。
「求的小爺心情好了,就放過你了呢?」
玩味的目光落在我打斗間松垮的衣領上。
我喘過氣,沖著帳外大喊。
「來人啊!有刺客!」
段長風一愣。
古怪地笑了,無不嘲諷。
「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他索性大大咧咧掀開帳子。
如他所言,巡邏的侍衛連個人影都沒有。
「陛下遇刺,侍衛都去救駕了。」
「又有誰來救你呢?」
電光火石間,我瞳孔緊縮,明白了他的話外之音。
「你敢?!」
他笑起來,野心明晃晃裝在眼睛里。
「有何不敢?」
「不過,我暫時不殺你。」
「你不是神女嗎?我無比期待,你被我們扯下神壇那天。」
我蹙眉,「我們?」
段長風嘖了聲,「他若是知道,你就這樣忘了他,恐怕恨得發狂。」
「你得罪的人,可不止我一個。」
29
我匆匆趕到大帳,終于明白了段長風的意思。
皇帝遇刺。
千鈞一發之際,有個人撲上去替他擋了一刀。
二皇子蕭哲。
幾年不見,他長成了少年人的模樣。
眉目深邃陰郁,再無半分往日天真的神采。
來不及包扎那處還在流血的傷口。
他流淚自白。
這幾年在冷宮,他日夜反省自己的罪孽,后悔不迭。
此次秋獵,他求了段長風,扮作段家的家仆隨行。
只是為了再見見自己的父皇和太子皇兄。
他不求將功折罪。
只求父皇不要不見他。
鮮血大片大片浸濕衣衫。
原來是一出自導自演的苦肉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