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痛。
仿佛不能自理,要蕭祈幫他上藥。
蕭祈掀起眼簾。
終于說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你手斷了?」
段長風打量著他的神情。
「阿祈,你撿的那只白老虎又惹你生氣了?」
「叫什麼來著?茯苓糕?」
蕭祈冷笑一聲。
隔著一扇屏風,我聽得膽戰心驚。
那夜,蕭祈將我塞進馬車,躲過盤查帶回宮。
往燈下一坐,看清我渾身是血的狼狽樣子。
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怒火。
兩輩子。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這麼生氣。
他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說,因為我和他有仇。
什麼仇?
血海深仇。
蕭祈問不出我的話。
索性將我扣在偏殿里養傷。
任由段長風抓不到人,無能狂怒。
我也搞不懂蕭祈是怎麼想的。
段長風前腳剛走。
我緊接著就從屏風后鉆了出來。
「殿下。」
我心虛地輕咳了聲。
「摘星閣還堆積著事務,我該回去了。」
不等蕭祈開口,我轉身就溜。
「云苓,你敢?!」
又是這句話。
我在心中嘆息。
殿下,我沒什麼不敢的。
我的膽子,其實比你想的大。
卻還是乖巧地停住了腳步。
緋色的衣袖垂落在我面前。
「殿下。」
我仰頭看他,一字一頓。
「你攔不住我的。」
段長風,我是一定要殺的。
見我這樣理直氣壯,蕭祈氣急。
「段家世代侯爵,功高蓋主,段長風更是老侯爺獨子。」
「當眾行刺,你不要命了?」
「要是被抓到,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原來是怕我被抓到。
我認真道:「殿下放心。」
「若被抓到,我一定自毀面目,絕不連累東宮。」
「……你!」
蕭祈被氣得夠嗆。
「孤不是這個意思。」
我眉尖輕蹙。
那是什麼意思?
蕭祈盯著我看了半天。
終于敗下陣來。
「孤只是……擔心。」
「這些天,孤總是反復想起那晚。」
他的聲音在顫,忽而低不可聞。
「若是孤來遲一刻。」
「還能見到你嗎?」
全城戒嚴,官兵將大街小巷封鎖,要甕中捉鱉。
我真的跑得掉嗎?
從來一往無前的殿下,此刻,在后怕。
原來。他不怪我要殺他的好友。
我訥訥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云苓答應殿下,往后,不再冒險。」
都是我太魯莽了。
殿下,不要難過了。
25
夏去秋來。
我的傷基本上好全。
段長風遇刺一事也因抓不到刺客,不了了之。
轉眼到了白鷺山秋獵。
蕭祈身著玄色勁裝,一箭射中靶心,拔得頭籌。
滿堂喝彩,秦綰笑著遞上帕子。
「殿下,擦擦汗,休息一下吧。」
這次秋獵,皇后特意叮囑了她來。
連駐扎的營帳也緊挨著蕭祈的。
蕭祈婉言拒絕,從袖中抽出另一方舊舊的錦帕。
我瞅著那帕子,怎麼看怎麼眼熟。
秦綰看清上面的圖案。
緊繃的臉忽然輕松下來。
「這帕上的公雞是殿下自己繡的吧。」
「殿下喜歡這個圖案麼?」
「改日,臣女給殿下再繡一方。」
蕭祈的眼角抽了抽。
他悶聲道:「這是鳳凰。」
我絕望地閉了閉眼。
這帕子,是從前有一年,蕭祈纏著我要的生辰禮。
我殺人越貨的本事不錯。
但繡起花來,歪歪扭扭,丑得沒眼看。
見氣氛陷入尷尬。
我輕咳一聲,正要打圓場。
旁邊,忽然想起一道輕佻的聲音。
「別管殿下,他就是這樣不解風情。」
「殿下不肯要,秦姑娘不如送我一方?」
段長風抱臂,不知旁觀了多久。
他的目光笑嘻嘻地掃來。
「神女的手生得巧,不知有沒有為殿下做過女紅?」
秦綰聞言,輕笑出聲。
「小侯爺慎言呀,神女怎會沾染此等俗事。」
段長風似笑非笑,「但愿神女真的那般不染塵埃才好呢。」
「否則,豈不欺世盜名,誑時惑眾?」
來者不善。話中有話。
蕭祈蹙眉打斷。
「神女乃父皇欽定,豈容爾等妄議?」
我對上段長風的目光。
看清了里面的戲謔和嘲弄。
「小侯爺想說什麼?」
段長風笑起來。
「神女既能夜觀天象,想必目力不俗。百步穿楊,亦不在話下。」
「敢不敢和我比一比射藝?」
蕭祈想要阻止,被我攔住。
他敢這樣當眾發難,想必是知道了什麼。
而且,是有備而來。
與其退避,倒不如看看他要干什麼。
段長風得逞地笑了。
「神女若比不過我一介肉體凡胎,這雙觀星的妙目,豈不有名無實?」
原來如此。
我輕笑著回敬。
「聽聞小侯爺能在萬軍中一箭射落敵首,小小年紀便戰功赫赫。」
「若輸給我,這雙鷹眼豈非浪得虛名?」
「不知那累累戰功,又有幾分真、幾分假呢?」
段長風的臉瞬間變得鐵青。
「神女就這麼有把握贏過我?」
「不,我相信殿下。」
我轉眸,看向面沉似水的蕭祈。
「我不通射藝,還請殿下教我。」
26
少年人溫熱的胸膛抵在身后。
他的頭擱在我的肩膀上,擺正我的姿勢。
「前肩壓實。」
包裹著我的手,牽引我開弓拉弦。
「搭箭空開。」
吐息近在耳畔,帶著點沙啞。
松手的瞬間,我驀然抬眼,看向他認真的側顏。
這一幕,似曾相識。
前世有一年,殿下教我射箭,說的也是同樣的話。
不過那時他病得起不了身。
披著大氅,坐在不遠處,指導著我怎樣站立和翻腕。
回憶里的我,故作老練地拉弓,同樣射出那一箭。
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銀光一閃,箭鏃已經沒入靶心。
蕭祈到底是少年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