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子至孝,進獻藥茶,本是一樁美談。」
「但我午時做了一個夢,故而匆匆趕來。」
從前的預言,我都是以預知夢為托辭。
皇帝本就對我出奇的信任。
兼之夢又屢屢成真,所以他深信不疑。
我將夢見茶里有毒,二人飲后中毒的事告知他。
皇帝瞬間沉了臉色。
他傳召整個太醫院查看。
很快,就有太醫得出結論。
「陛下,這茶里,有一味青陀羅。」
「青陀羅本身無毒,但與茶性相混,卻生奇毒。」
皇帝震怒。
「竟有人想要謀害朕和太子?!」
他想起這藥茶出自誰手。
「來人,傳二皇子——」
我不自然地輕咳,眼神游離。
皇帝的目光瞬間掃了過來。
「神女,還有話想說?」
我垂下腦袋,慢吞吞地開口。
「夢中,還有一件事……」
13
我把顧彥和容貴人的舊事說了。
皇帝驚疑不定,派出暗衛去查。
知道了最難的結論,再去倒推過程,很快水落石出。
皇帝怒不可遏。
「太傅,你也太過迫不及待了些!」
「結黨營私、勾結皇子、毒害朕和太子。」
「你這個太傅當的不耐煩了,想當攝政王?!」
證據鑿鑿。
顧彥臉色慘白。
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他的毒稀世罕見,他沒法相信,這麼快就被太醫院發現了。
直到。他發現太醫發現的毒是青陀羅。
「……青陀羅?」
顧彥如夢方醒,抓到了一線生機。
「臣沒有下過青陀羅!」
他很快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陛下,藥茶雖是臣教二皇子所制,但臣絕無謀害之心!」
「不如叫來東宮所有宮女太監,看看誰還碰過這茶!」
指著我,氣得渾身發抖。
「一定是有人要污蔑謀害臣!」
「陛下,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啊!」
皇帝猶豫地看了我一眼。
事已至此,我只好假笑著點頭。
藏在袖下的手中,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青陀羅,確實是我下的。
顧彥做的隱蔽。
前世放眼天下,也只有那個南詔游醫認出了那種毒。
太醫院一群酒囊飯袋,根本探查不出。
但我沒有時間了。
人海茫茫,從何處找到一個小小的游醫?
不過,只要認定了下毒。
下的具體是什麼毒,重要嗎?
我還是要試一試。
就沖著一舉扳倒太傅和二皇子,我也會冒這個險。
那夜我做的隱蔽。
百密一疏,還是被一個人看見了。
那人是皇后撥到蕭祈身邊的大宮女煙雨。
眼下,東宮眾人被一一帶到了殿上。
「這些日子,你們可有見過什麼人進過東宮嗎?」
我的眼神在半空與煙雨交匯。
她撇開眼。
「確有一人,奴婢不敢隱瞞。」
顧彥急不可耐地追問。
「是誰?!」
煙雨抬眸,「太傅顧彥。」
14
人證物證俱在。
顧彥百口莫辯,卻還是努力將二皇子摘了出去。
關心則亂。他全然昏了頭。
沒有意識到這樣做,只會讓皇帝更生氣。
皇帝龍顏震怒。
顧彥形同謀逆,革職下獄,以待秋決。
行刑前夜,我去天牢看他。
這些天,他已經想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聽見腳步聲,陰冷地抬頭。
「一石二鳥,好手段。」
我哂笑。
「自是比不上太傅老謀深算。」
顧彥恨不得撲上來將我撕碎。
「你處處針對,步步緊逼,究竟是為何?」
束縛他的鐵鏈嘩啦作響。
我居高臨下地睨著他。
「我告誡過你,最好問心無愧,別干壞事。」
天牢血氣森森,我近乎癡迷地吸氣,忽然就笑了。
「否則……當心厲鬼追、魂、索、命!」
顧彥被我這副瘋魔的樣子震住。
「你到底是何人、有何目的?!」
事已至此。
我不妨告訴他,讓他做個明白鬼。
「我為一人而來。」
「為他誅殺魑魅魍魎,蕩平前路。」
我的小菩薩,只管慈悲六道。
在他身后,自有金剛怒目,降伏四魔。
顧彥嗤笑。
「成王敗寇,無話可說。」
我揚手,將獄卒送來的酒盡數潑在了地上。
「但千刀萬剮,一刀都不會少。」
15
蕭哲瘋了。
他失了太傅的助力。
皇帝厭棄他,蕭祈也稱病不見。
一夕之間,他失去了擁有的一切。
再無東山再起之日。
我跨進冷宮的門檻時。
蕭哲跪坐在墻根,正往嘴里塞著野草充饑。
短短幾日,他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陰郁、枯槁、瘦小。
他的眼珠子機械地轉動。
看見我,只是吃吃地笑。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這樣對我?」
這話問得好笑。
他那麼小,心思陰毒至此。
淪落到如今地步,咎由自取。
我瞧著他,無不嘲諷地反問。
「太子殿下與你有仇嗎?」
蕭哲呆住了。
良久,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
瘋了似的撲上來,卻被我側身躲開。
他磕破了頭,血順著眉骨流下來,似哭似笑。
「為什麼,就連你也要幫他?」
「他是中宮嫡出,生來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用得著你幫嗎?」
「我呢?一個異族美人生的野種!我什麼都沒有!」
「神女,你不是神女嗎?」
「你不該普渡眾生嗎?」
「你來救救我!來救救我啊!」
我矢口否認。
「我不是。」
「唯一能救你的那個人,是你自己不要他的。」
我算哪門子神女?
從始至終,愿意普渡眾生的,唯有太子殿下而已。
「從今天開始,這座冷宮就是你的墳墓。
」
「你一輩子都會被困在這里。」
「——直到死。」
我要讓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廢掉。
月亮高懸云端,遙不可及。
而他,只配在污泥里和蛆蟲為伍,一生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