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獲新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鸞月。
三年時間,我帶著她從大夏到大虞,又經大虞到商周。
最后落腳在無妄海邊。
一方小院,一間小店。
過上了夢寐以求的桃源生活。
「姑娘,姑娘,這李公子寬肩窄腰,貌若潘安,不賴。」
我托著腮:「身量差了些。」
「換換換!」
鸞月揮手:「看這唐公子,身高八尺,氣勢如虹!」
我撇撇嘴:「過于魁梧了。」
鸞月繼續:
「這位呢?面如冠玉,巧舌如簧,城中許多姑娘的心頭好呢!」
我揚著眉頭看著屏風。
鸞月一如既往地能干。
數十青年男子風采各異,列隊整齊。
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搶什麼稀罕彩頭呢。
「讓他來試試?」
我指著隊伍中的青衣公子。
眉清目秀,英英玉立,手中一把儒雅折扇,實在很適合……
做我們的招牌說書先生。
這是我和鸞月來到商周的第三年。
也是我們開茶樓的第三年。
原只是開來打發時間,不想無妄海近年突然旅客如梭。
這茶樓日日爆滿不說。
連說書先生,都接連兩任被前來旅居的貴客看中。
帶回都城做門客了。
那青衣公子顯然準備充分,眾目睽睽,面帶微笑,毫不怯場。
坐下就將醒木一拍:
「且說那大夏皇帝為了發妻廣修佛寺,廣尋佛緣。」
「終于,被他窺得天機,尋到一位得道高僧……」
我和鸞月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
17
容衍和「發妻」的深情佳話,在無妄海并不陌生。
甚至五國內都傳遍了。
大夏皇帝的「發妻」被妖物奪舍。
皇帝陛下情深幾許,為了換回發妻,一步一叩首,求遍漫天神佛。
其實挺可笑的。
我與他并未有過婚禮。
更未結過發。
何來「發妻」之說?
「姑娘,你說會不會……真有什麼得道高僧?」
結束一天的營業,鸞月忐忑地問我。
既然帶著她,我自然早向她袒露真實身份。
傻姑娘雖然驚詫,卻也不得不信。
只是每次聽到說書人的各種「后續」,都很緊張。
瞧,連她都看得出。
容衍所謂的「深情」,并不是真。
「我們收拾收拾,準備走。」
以前我都安慰她。
說書而已,為了留客,真真假假,大多杜撰。
但這次,的確有些不尋常。
突然說什麼無妄海是天之涯,來了許多尋仙問道之人便罷了。
昨日,我見著有位公子時不時打量我和鸞月,特地從他身邊經過。
他分明是,沒有喉結的。
「那……那……」鸞月一下子慌張起來,
「那何時走?茶樓怎麼辦?賣了嗎?還是……」
「今夜便走,茶樓先不管了。」我拿出昨夜收拾好的包袱,「你去駕馬車,跟管家說去城外補些茶葉。」
鸞月顯然有些不舍,但還是點頭。
我亦不舍。
可任務完成之后,系統不再在我身邊。
我不清楚容衍那邊是什麼情況。
也無法確定這個世界會不會有什麼高人。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愿冒險。
可惜,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我和鸞月順利出城。
就在打算徑直往西,離開無妄海時,天空亮起一束花火。
隨即夜鶯紛飛。
不到一刻鐘,身后馬蹄陣陣。
馬車被攔停。
車外鸞月一聲都不敢吭。
我安靜地坐在車里,聽著外面一匹馬漸漸靠近。
良久,是容衍沙啞的聲音:
「杳杳,是你,對嗎?」
18
茶樓,難得空寂。
只有一盞油燈,細如豆絲,照亮來人的臉。
容衍消瘦了許多。
看起來甚至有些憔悴。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用一種無法描述的神情。
我只移開眼,并不想多看他。
「杳杳,為何要走?」
「朕說過,等朕查清楚……」
我蹙眉,容衍馬上改了口:
「不,是朕錯了。」
「你待朕一片真心,朕不該懷疑你。」
他來抓我的手:「今后你說什麼,朕都信。」
我躲開。
他僵了僵,又道:「杳杳,你明白的。」
「朕的母妃死得早,從小就被父皇拋棄,皇宮里阿貓阿狗都能踩朕一腳……」
「朕是多疑,可在皇宮,不多疑,如何能生存下來?」
「更何況,在此之前,朕從未見過那些怪力亂神之事,朕……」
「陛下。」
我打斷他:「你我之間,真的只是因為陛下多疑嗎?」
容衍一愣。
「陛下,若沒有瑞王,你會兌現承諾,立我為后嗎?」
「當然,朕的后位一直為你留著,朕……」
「不會的。」我望著他,「陛下,你的疑心不是一天兩天,不是因為瑞王那句話才開始。」
「瑞王,不過是一個借口。」
最早我也以為是瑞王。
瑞王撕開了信任的裂口,讓我和他不復往昔。
直到一個又一個替身進宮。
直到那碗廢去我一身武功的湯藥。
「陛下,明明,只是一個『飛鳥盡,良弓藏』的故事。」
身在囹圄時,他需要我這把鋒利的劍。
為他披荊斬棘。
大道寬廣時:「你就不能向別的女子學學,柔弱一些嗎?」
用一個又一個的替身敲打我,告訴我他不是非我不可。
用一碗苦至穿腸的毒藥,拔去我的羽翼。
再用一個華麗漂亮的囚籠,將我禁錮其中。
「陛下,帝王之術是我一字一句教給你的。」
「你這樣對我,我不難過。」
「只是能不能,不要用深情來包裹?」
我望著容衍的眸底,那張與從前截然不同的臉。
容衍的面色一點點地白下去。
昏黃的燭光都未能給他添上一抹暖色。
「陛下,放彼此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