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昆侖山待了四百年,這四百年對我來說,不過是閉了幾次關而已。
可就這短短的閉了幾次關的時間,讓我沒了父母,沒了兄弟姐妹。
此番入凡塵,我甚至連兄弟姐妹留下的子嗣都沒看見……
我站在年久失修的墳堆里,尋了半天也沒能分辨出這些墳里哪個埋的是我的父母,哪個埋的是我的兄弟姐妹。
只知道那些棺材里躺著的人,無論男女老少,早就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化作了一捧黃土。
我在這里待了三個日升日落,用隨身的靈劍挨個斬去墳頭上的荒草。
我甚至在想,當初是不是不該隨著師父離開。
在我最迷茫的時候,是岑瀾在陪著我。
「我在這凡間,再也沒有牽絆了。」
六神無主的我抓著岑瀾的袖子喃喃。ўź
入了仙途的人,就像是那風箏,飛得再高都有根線連著。
可連著我的那根線,早在百年前就斷了。
可笑的是我竟然不知道,我就這麼飛啊飛啊,直到百年后才發覺自己早就沒有家了。
「誰說的?」岑瀾摸著我的頭發,語氣是那樣溫暖。
「你與我可是在凡間相識的!」他說,「我也是你落在凡間的牽絆。」
……
可現在,岑瀾面目猙獰,他的手掐得我肩膀生疼,心也是疼的。
「你自幼學醫救人!我還以為你是個心善的!可你怎麼連我的徒弟都容不下!」
岑瀾痛心疾首地問:「難道你忘了你學醫的初心是什麼了嗎!」
我當然記得!是他忘了!
……
那日我站在族人的墳塋間,對著族人的尸骨起誓,要學醫救人,要這天下再無瘟疫!
我求的,是天上、凡間,瘟疫滅族的慘劇不再發生!
可不是成為她芙歡一人的專屬醫師!
而岑瀾,在我立誓當日,同樣對著天道起誓。
他說既然我選擇學醫,那他就提劍,斬盡我行醫路上的魑魅魍魎。
「我會護你余生安然,決不叫任何人欺負你!」
他呀,說會護我此生周全,做我一輩子的羈絆。
……
我的肚子墜墜地疼,隱約能感受一個小小的生命正在離我而去。
我呆呆地低下頭,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和三萬年前一樣,我六神無主地看向岑瀾,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孩子……」我喃喃著。
岑瀾好像突然就冷靜下來,他怔怔地松開手,呆滯的目光下移。
他可是戰神啊!卻直到我出聲才嗅見空氣中隱約的血腥味。
旋即是更加濃烈的藥味。
岑瀾頓時紅了眼睛,他更加用力地掐著我的肩膀,撕心裂肺地質問我:「你怎麼敢喝墮子湯!」
「我……我沒有……」
我已經打算放棄了啊!
「就算你生我的氣!可孩子是無辜的!」岑瀾氣急敗壞地嚷嚷著。
是啊,在他眼里,芙歡是無辜的,孩子也是無辜的,唯有我最惡毒,受了什麼苦難都是我咎由自取。
「這可是我的孩子!你怎麼敢——」岑瀾咬牙切齒。
我雙眼無神地看著他,許久后,突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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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你也不是只有這個孩子。」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告訴他,「芙歡肚子里,可也有你的孩子呢!」
岑瀾像是被雷劈了似的,怔怔地后退半步,徹底啞了火。
他還覺著難以置信,可三日前我發覺芙歡異狀時心中的震驚難道比他少嗎?
「你,你胡說什麼!」岑瀾還抓著我的手腕,陰著臉逼我閉嘴,「我與歡兒之前清清白白!怎麼能容你在此污蔑!」
清白?他們之間還有清白可言嗎?
我甩開他的手,腳踏飛劍闖到三生石前,舉劍便要將我們的名字抹去。
守著三生石的小仙被我嚇了一跳,忙站出來勸:「上神三思,三生石上結緣不易啊!」
沿途上有相熟的仙人跟來,也跟著在勸。
「你們之間可是有三萬年的情意!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怎麼會鬧成這樣?」
「天道面前立了誓,豈能如此兒戲?」
……
岑瀾聞聲有了底氣,忍著怒氣在那里裝模作樣:
「洛淼,你別無理取鬧了好不好?」
他問:「我不再追究你喝墮子藥的事,我們——」
他的話還沒說完,周圍便炸開了鍋。
小仙難以置信地問我:「墮子藥!為、為什麼啊?上神、這……仙人懷胎不易,您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未出世的孩子下手啊!」
好一個用情至深的岑瀾,我還沒想著出手毀掉他,他卻想先發制人將所有罪責推到我頭上!
「墮子藥?」
我哈地笑出聲,捂著自己的肚子對著岑瀾低吼:「發覺你那好徒弟懷了你的孩子后,我確實起了不要這個孩子的念頭。」
我盯著岑瀾在瞬間變得極度陰沉的臉,一字一頓地告訴他:「可惜啊!就當我決定放棄喝藥保下孩子的時候,是你突然出現,害死了這個孩子!」
「你胡說什麼!」岑瀾張目結舌地看著我,似乎沒想到素來為他著想的我會在突然之間咬他一口。
在他的吼聲中,我揮劍抹去三生石上與他緊挨的姓名。
我盯著眾人各異的目光,提著劍搖搖晃晃地走到岑瀾面前。
「怎麼,你忘了?」我低低地笑著,「是你的好徒弟將我推倒在地在先,是你闖進來指責我為何沒及時出現為你的好徒弟保胎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