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做……珍珠生意。」我怕露餡,只能說自己家的生意。
「如今的宣河珍珠一斛價幾何?」
「唔……十兩!」我用大聲掩蓋心虛。
「哈哈哈哈!」他突然笑起來,我心里發毛,「宣河珍珠哪有這樣便宜的時候?!」
我深知自己露餡了,正要說明實情。
「你是前日張家失蹤的小姐吧?」他呷了口茶緩緩說道。
我詫異地抬頭,對上了他的眼睛,雖不如張達俊,但是身形挺拔,有松柏之姿。
「為何不說真實身份,還打扮成這副模樣?」他看著我束了男子發髻,滿臉抹了灰的樣子。
「兩家只是定親,如今婚退了,我不該來凌家打擾。那一兩銀子定會還上。」
「鋪子明早有上宣定縣的車,我將你送去。」
「不不,大哥!請寫一封書信帶給我爹娘,告訴他們我如今平安,等我傷養好了再回去。」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我,仿佛我是從家偷跑出來的極其頑劣的小娘子,我怕他不信,給他看了看腳上綁的繃帶。
他一笑,「好,你養好了再回去吧。這里不方便住,你去這條街的最東面,那兒有家客棧是凌家的產業。」
看起來這樣嚴肅的人,竟然有溫和的一面,我連忙彎腰道謝:「多謝大哥!多謝大哥!」
「我有名字,叫我凌爾誠好了。」
7.
我暫時不回家,是因為仍有事要做。
我等在一棵大槐樹下,這是我和張達約定好的地方。
暮色降臨,果然他匆匆地出現了。
「今日可有收獲?」
「沒……沒有。」他的臉看上去很白,好像很累的樣子。
「無妨,我帶你去吃碗餛飩吧。」
「啊不不,小生不餓,此刻找個避風的地方歇一歇吧。」
我將遇到凌爾誠的事,和如今有客棧落腳和他說了一通:「我如今的錢也不多了,不夠再訂一間客房,我們住一起吧。
」
張達顯然有些慌張,「小生和安安同住,恐辱名節……」
「走吧。」我拉著張達的手,他的手還是冰涼的,但是他沒有反抗,安安靜靜地被我拉著。
穿過街巷,穿過客棧大堂,同柜臺后的老板打了聲招呼,老板也沒發問,今日獨居的姑娘怎麼帶了個男子回來。
一路來到了房間,我掩上門。
張達的臉色不太好,他抱著胳膊,「安安,我冷……」
我怕他暈過去,忙叫跑腿的小廝拿來一個火盆,小廝將火盆端進房里,垂著眼,仿佛沒看到房間里多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房間瞬間熱了起來。
「凌爾三……」我看向他,「你是不是凌爾三?」
張達一愣,眼睛不敢看我,「我不知凌爾三是誰……」
「昨日見你烤火卻沒有影子我就懷疑你,你說你遭了搶,身無分文卻衣著完好,沒見過有如此善良的劫匪。今日只是路過算命攤子,大師就說我有陰氣纏身,如此看來,你不是人!」
他低頭不說話,火光映在他臉上,看不清表情。
過了好久好久,他說:「安安,不,姑娘,小生只想送姑娘出險境,若是覺得打擾了,小生從此告辭。」
8.
我瞬間覺得自己很過分,張達送我出樹林,又幫我驅散野狗,實實在在是我的恩人。
我連忙安慰他:「我胡亂說的,都是從話本子里看來的。第一日我見你左肩上繡了一朵蓮花,就知道你是凌家的。父親說,凌記香粉鋪是街頭挑擔子賣蓮花香粉起家的,所以族人皆在左肩繡蓮花,今日又見凌爾誠,果真如此,我便有此推論,你可別生氣。」
「是,我是凌爾三。」他抬頭。
雖然我心里早有推斷,但當他承認的這一刻,我仍有些恍惚。
「我正月十三墜河而亡,我的魂魄尚在人間,是因為心愿未了。」他說的心愿大概是送我回家去。
我真不敢相信,我面前竟然實實在在坐著個鬼魂,人鬼情未了什麼的,都是我偷偷看話本子才能看到的場景,關鍵這鬼還是我未婚夫。
「張達是你胡謅的名字?」
「是。」
「你白天能出現嗎?」
「我終屬陰魂,白天能出現,但是會折我神魄,所以晚上才現身。」
「你能吃東西嗎?」
「能吃,但是五感俱損,是嘗不出味道的。」他頓了頓,「如今眼睛也看不大分明,耳朵仍是好的。」
「別人看不見你,你昨日是如何用火幫我的?」
「我幫不上忙,只可以借一些外物之力相助。」
我問了這樣多的問題,他都不嫌煩,一一回答我。
「如今想必父母已經取消了婚約,我送你的香包,里面的藥粉是好的。你用完就把它扔了吧,更不要諢說是夫君送的了,有損安安清譽。」他的臉很白,離火盆這樣近都沒血色,真是如雪一樣的人。
「你可知道,我當面反對了退婚?」
「安安是重諾之人,之前我們未曾見面,如今你見到了,小生一無是處。」
「你很好,凌爾三。」他在我心里從來都是個極好的人,若他沒死,就更好了。
是夜,我絮絮叨叨地和他說了一夜的話,他也給我講了好多經商道上的趣事。
9.
第二天,我去找凌爾誠。
這是他要求的,避免我跑了,每天都要來香粉鋪子一次。
其實客棧是凌家的,我跑沒跑他最清楚不過。
他正將梅花花瓣一片片收進壇子里,我幫他收了半天的花瓣。
談天中我知道,他是凌爾三的堂弟,是做香粉胭脂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