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腕疼得起不來,我遠遠地看到,后邊過來個身影。
我一時起不來,就往樹根后縮了縮。只見來人形色匆匆,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什麼,走近了,才發現他正是張達。
4.
見到張達我感到十分欣喜,嘴上卻抱怨:「張達,你怎麼才來?我以為你死外邊了!」
他表情一滯,仍溫柔地安撫道:「小生有事出去了,沒想到姑娘先醒了。」
他看到我坐在地上,「姑娘似乎受傷了。」
「虧你還知道,快拉我起來!」
他的手纖瘦但有力,涼得如井水浸潤過的玉,為我上藥時也是冰冰涼涼的。
我看著小香包又扁了點,不由得心疼,「夠啦,夠啦,少放點!」
「姑娘的傷要緊,這點藥粉雖然價貴,仍可再得的。」
「你懂個屁!」這是凌爾三唯一留給我的東西了。
他不再說話,仔細地給我包扎。
我低頭看著張達,月光雪色映在他臉上。
他的睫毛真長呀,他不像是個生意人,仿佛更像是個讀書人。
「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以后叫我安安吧!」
「直呼姑娘閨名,只怕……」
「你只管叫吧!」
「好,安安。」
因為我腳受傷不便走路,張達背著我走了好久。
晃晃悠悠的,想到了我母親和二姐姐,我墜下懸崖大概有兩天了,她們一定急壞了。
眼淚「啪嗒啪嗒」滴在他的脖領上,他慌了神,「安安你怎麼了?」
「求你,你答應我的,一定要帶我回家。」我哭得抽抽搭搭。
「小生是生意人,最守信,從來都是言出必行。」
長夜無聊,我和他說了好多家里的事。
我講從前二姐姐把我用胭脂抹成小花貓,被母親狠狠教訓了一頓;講到我家做珍珠生意,十年前的一場酒局上,爹爹稀里糊涂給我和做脂粉生意的凌家結了親;講到那個小香包……
「你說這個人也真奇怪,明明是家里的獨苗大公子,卻起了『零二三』這個怪名字……」
我又疼又發著燒,說著零零碎碎的話,他都靜靜聽著,沒嫌我煩。
5.
醒來時,我躺在一間破敗的農舍里,床頭放了幾個果子。
外面日頭正好,我迷迷糊糊地記得張達和我說,他傍晚便回來。
我抱著胳膊,安安靜靜地啃了幾個果子,剩下的就給張達。
傍晚,大地剛籠上黑色,他果然回來了。
他手中抱著柴火,臉色很白,好像累壞了。
將柴火點上,瞬間熱起來,我將果子推向他,「你也吃點。」
「我不餓,就不吃了。」
「張達,你做什麼生意?」
「小生收古玩字畫,常常行走于村野。」
「那你最近可有收到什麼?」
「時運不濟,未曾收到。」他低頭摳手。
「家里一定急壞了,明日我們到鎮上雇車走可好?你可有銀錢?我到了家就讓爹爹雙倍還你。」
「我……我身上沒有銀錢,因為前些天……遭了搶。」他囁嚅。
我覺得他有些可疑起來。
夜里我假裝要睡,也哄了他睡覺。
待他閉上眼,我提著裙子小心翼翼地溜出門去。
「姑娘別走,此村荒廢已久,野物橫行……」
不知何時他竟然醒了,嚇得我顧不得腳疼了,一頭鉆入黑夜中。
沒想到,我沒走多久就遇到了一群游蕩的野狗。
它們聞見了人味,紛紛聚了過來。
「媽呀!」見到如鬼火般的眼睛,我嚇得到處亂跑,身后狂吠不止。
我爬上了一棵歪脖子樹,沒想到野狗竟然跳起來咬我的裙帶,我差點跌下去。
忽然火光撕開了黑夜的一道口子,一團火球掉進野狗群中,被燙到的野狗哀嚎,又是幾道火光,嚇得野狗群都散了。
我隱約看到了張達。
他舉著火把匆匆跑到歪脖子樹前,急切地問:「安安!你可有受傷?」
「沒有,可是我下不來啦……」
腳腕好疼,我全身發抖。
張達花了好大力氣,才幫我緩緩地挪了下來。
「張達,我不信你,你為什麼還來找我?」
「不管安安信不信,小生是生意人,誠信為本,必然送姑娘到家。」
「天亮我們雇車走吧。」
「小生虧了錢,如今已是身無分文。」
爹爹說,做生意虧錢很正常,一朝金銀滿箱,一朝連箱子都賠進去,那是常有的事,張達可能是個倒霉的生意人。
6.
第二天,張達仍是一大早就出去收古玩。
我假扮成一個男子的模樣,進了一家凌記香粉鋪子。
張達告訴我,只要是同鄉在外地遭了難,就可以去任何一家凌記香粉鋪子,領一兩車馬銀錢,未來還不還得上都不計較。
這傳言我小時候便聽過,當時以為是凌家打義氣的招牌,沒想到現在還在堅持,凌家的生意做得真不錯。
「小的是宣定縣人,如今做生意虧了錢,討一兩銀錢回鄉去。」我低頭看著腳尖說,倒十分像個落魄的小商人。
那個掌柜一點兒都沒懷疑我,將一兩銀錢放在了柜臺上。
我接了銀錢就要走,心想我得趕緊寫一封書信托人帶家里去。
「慢著。」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叫住了我。
「這位同鄉,請里間一敘。」一個小廝跑出來恭恭敬敬地請我。
我收了他們的錢不敢推辭,只得硬著頭皮進去。
里間真香呀,仿佛四季花卉都開在了屋里。
「你說你是做生意的,做的什麼生意?」那個男人坐在幾案后頭,笑著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