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乖巧可愛的樣子,非常討大人們喜歡。
但是,討大人喜歡的小孩,永遠融入不了小團體。
姜卓理所當然地被幾乎所有同齡人排擠了。
但他好像一點不在乎。
每天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坐在門檻上,捧著本畫冊,一看就是一天。
于是大人更喜歡他,小孩也更討厭他了。
我跟姜卓的相識,完全是個意外。
我們住的不遠,但是三歲的年齡差,在那個歲數的小孩心里,就好比天塹。
那時候,在我心里,是不屑于搭理那些幼稚鬼的。
所以姜卓這個人,對我來說,一直是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傳說。
那天,放了學,我像往常一樣在田間瘋跑,然后看到塘子里有個白團子在撲騰。
有人落水了。
我那時候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一手拽著岸上的野草,半邊身子掛下水,另一只手伸下去拽住了小孩。
那株野草承受不住我倆的重量,生生被整株扯了出來,我也差點被帶進水里。
幸運的是,最后關頭我抓住了嵌在泥里的一塊石頭,我倆上了岸,很狼狽的那種。
說實話,換成現在,我是不敢的。
我不會游泳。
那件事情大概是我倆心里的小秘密。
回家后,我沒敢告訴爸媽我干的大事,浸透水的衣服和開裂流血的指甲只換來了一頓揍。
只是從那天后,我身后就多了個怎麼也趕不走的小白團子,一口一個姐姐,叫的人心軟。
這小白團子一跟就是十年,從我小學一年級,跟到了我高一。
然后,突然消失。
現在,那個消失了近十年的人,走到我面前,沖著我淺淺地笑了。
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我努力想理清思緒,卻越理越亂。
最后,看著站在眼前的人,我憋了很久,憋出一句:「姜卓,你怎麼同手同腳走路?」
他臉紅了。
7、
直到坐上姜卓的車,我還是覺得尷尬到窒息,恨不得穿回幾分鐘前,把自己人道毀滅。
「孟言……是我哥哥。」他主動解釋道。
「什麼?」
「同母、異父。」他緊接著補充。
這時,我才恍然。
孟言從來不在我面前提起家里人。
我們偶爾談到這個話題,他的臉色都很悲傷。
我甚至以為他家里只有他一個人了,結果他明明有家,但為什麼從來不提?
「要去哪兒?」
我的思緒一下子被拉了回來。
房子是孟言租的,我是不想回去了,這次回來,也是為了辦離職。
「隨便找個酒店吧。」
離職只需要一個月,再租房也麻煩。
「你一個人住,必須考慮酒店的安全性、衛生情況、服務水平,不能隨便找。」
姜卓皺著眉頭反對。
我驚訝地看向姜卓,他又說:
「我也剛回來,要不先陪我回家放東西,休整一下,再打算下一步?」
我猶豫了。
理智上,我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但是情感上,我不想遇到孟言。
他開著車,目視前方,卻好像能感受到我的視線,又開口:「我和我媽一起住,聽說孟言搬出去很久了,遇不到。」
是了,孟言一直和我一起租房,我也沒見他回過什麼家。
姜卓的媽媽姓沈,我叫她沈阿姨。
沈阿姨當年是我們巷子里最漂亮的媽媽,精致的妝容,飄逸的長裙,顯得跟那個年代格格不入。
但是當年,我和沈阿姨接觸并不多。
「貿然拜訪,合適嗎?」
我已經心動了。
「沒事。」紅燈,姜卓停下了車,轉頭看向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沒什麼不好。」
我愣了一下,搖了搖頭,哭笑不得。
「小崽子,沒那麼夸張……」
話說到一半,我自己頓住了,尷尬地低聲說了句抱歉。
我記憶中的姜卓,還是那個白衣黑褲,小小年紀,卻一天到晚板著張臉,一逗就臉紅的小少年。
面對眼前這個高大到需要我去仰視的青年,我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去對待他。
姜卓也沒繼續說話。
佛手柑淡淡的清香在車內彌漫,這尷尬的氣氛下,我沒有再提什麼拒絕,心想著拜訪完長輩就走。
姜卓家在郊區,是個小別墅。
我們到他家的時候,他家空無一人。
想到在機場接機的那一行人,我心里莫名地覺得有些違和。
8、
我看到姜卓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失落,然后又掛上了那個得體的微笑,招呼我坐下休息。
后來,遲遲沒人回來。
我和姜卓坐在客廳聊了一些近況,之后就是久久地沉默。
十年的距離,讓我們根本找不到能聊的話題。
眼看著越待越尷尬,姜卓突然問:「想參觀一下我房間嗎?」
我很好奇他這些年的經歷,同意了。
姜卓打開門,示意我先進去。
看得出來,這房間主人的生活質量不低。
向陽的房間里灑滿了陽光,外面還帶著個小陽臺,房間里更是球服、游戲機、球星公仔樣樣不缺,甚至還有女星海報。
「課外生活挺豐富啊。」
我揶揄道,回頭卻看到姜卓站在門口,遲遲沒有往里走一步。
「怎麼了?」
「沒事,我弄錯了,這不是我房間。
」
姜卓又露出了那個笑容,但我卻感覺,這個笑容,非常勉強。
我沒有多問,乖乖地退出房間。
然而剛走到一半,我突然看到床底下隱約露出一道白邊,非常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