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搖了搖頭:「這沒什麼,只要佑夏不會受影響就好。」
「不會的,我們不會牽扯到佑夏……你也看得出來,我們很愛女兒。」
我只微笑,沒說什麼。
「其實我和他挺好的,」夏熒或許有些窘迫,開始給自己找補,「他只是不善言辭,有時候需要我刺激他一下。他就經常對佑夏說,『爸爸非常愛你,就像愛你的媽媽那樣。』」
我眼前的燈紅酒綠有一瞬間的模糊。
耳邊仿佛都響起沈懷竹的聲音。
「爸爸非常愛你,就像愛你媽媽那樣。」
面對夏熒佯裝出的甜蜜,我竟不知如何回應。
她又對我說:「蘇老師,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下,這周末的補課改到明天可以嗎?我和我丈夫有事,如果可以的話,還想要麻煩你去接一下佑夏,畢竟你也知道,她爺爺奶奶——」
我欣然答應。
她又補充:「明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好久沒有好好慶祝了。」
22
結婚七年,夏熒和沈懷竹從沒有慶祝過紀念日。
她以佑夏生病為借口,把沈懷竹從公司叫了回來。
今晚她精心布置,紅酒、玫瑰、蛋糕,至少在穿上那件精致的長裙時,她心中是充滿希冀的。
可沈懷竹一進門臉就垮了下來。
他問:「你在干什麼?」
「我有話說。」夏熒為自己倒了一杯紅酒,抬手指了指餐桌,上面擺著兩樣東西。
一樣是點亮蛋糕蠟燭「七」的打火機。
一樣是離婚協議書。
「沈懷竹,我和你一起生活了七年,我知道,不能說我們是在一起七年,也不能說我們是結婚七年,因為你的心從來不在我這兒。
「你花錢請我做了佑夏七年的媽媽。
「我想問你,接下來的日子,我能不能做你的妻子?」
昏暗的光線中,夏熒與沈懷竹對視著。
她并不卑微,她坦然承認,自己確實是愛上了合約婚姻中的另一方,愛上了她的合作伙伴,這不是什麼羞恥的事。
不過這合作伙伴是殘忍的——
七年來除了與佑夏有關的事,他從不和她說一句廢話。
現在也一樣。
他翻開離婚協議書,利落又決絕地簽下了沈懷竹三個字。
沒有一點猶豫,也沒有一點情分。
夏熒不自覺地咬緊了牙關:「你……還放不下她?」
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借口。
沈懷竹始終不愿對她敞開心扉。
她站起身,努力保持自己的體面:「別讓佑夏知道我不是她的親生母親,她還小。」
沈懷竹垂下眼,眼前浮現出女兒的模樣。
十歲的佑夏,總會與他記憶中十歲的夏旎模糊重合。
他低喃:「我做過最大的一件錯事就是沒有告訴她,她的媽媽是誰。我以為那是為她好。」
23
深夜里,我送佑夏回家。
剛走到她家門口,門開了,沈懷竹走了出來。
屋內沒有開燈,隱約可見精心布置的浪漫氛圍。
沈懷竹看見我,禮貌微笑,隨即俯下身摸了摸佑夏的臉頰:「爸爸今晚要工作,明天回來陪你吃早餐。」
他轉身離開,臉上并沒有愉悅的神色。
佑夏走進屋子里,喊媽媽。
我看見背對著她的夏熒低頭抹掉了眼淚,然后揚起笑容回頭:「誒,乖乖,回來啦。」
24
沈懷竹和夏熒離婚的消息把我媽氣得住院了。
爸媽強勢,沒能讓我走上人生的「正軌」,就一定要我的女兒佑夏走上人生的「正軌」
。
他們看重健全的家庭環境,所以小時候不管再怎麼吵架都不會離婚,聲稱是為了我。
他們當年非要讓沈懷竹二婚,也聲稱是為了佑夏。
現在沈懷竹決定離婚了,這對他們來說簡直是一種膽大妄為的反叛。
媽媽住進了醫院。
沈懷竹在我死后就一直承擔著贍養他們兩位老人的責任,但這次面對媽媽在病床上的指控,他并沒有再一味迎合。
媽媽斬釘截鐵:「不準離婚。」
「已經離了。」沈懷竹面無表情。
爸媽怒然:「我們把你從小養到大,你就這麼回報我們?!」
「把我從小養到大,不是出于愧疚嗎?當年要不是你們半夜拜托我父母幫忙,他們也不會急匆匆出門遇上車禍。」
沈懷竹波瀾不驚的一番話倒讓我爸媽臉色變了又變。
爸爸試圖找回正題:「你們要離婚,有沒有考慮過佑夏?她必須要在爸爸媽媽的陪伴下才能健康成長!」
「健康成長?在你們虛偽的陪伴下,有人健康成長了嗎?」
提到我,提到我這個早已養廢的女兒,爸媽氣到語塞。
沈懷竹站起身:「快到夏旎祭日了,我會帶佑夏去看她,你們要一起嗎?」
「不準去,不準去!」
「那你們好好休息。」沈懷竹轉身離開,再無話可說。
25
我前去探望父母。
大概是因為沈懷竹和夏熒離婚這件事給了他們太大打擊,他們臉上顯出一種悲楚的哀默。
看見我,他們也面無表情。
媽媽問:「你,不是佑夏的老師嗎?你來做什麼?」
我將帶來的補品放在一旁。
「怎麼了,我們害你丟了工作,現在你專門來氣我們老兩口是吧?」
我無奈地說:「你們就不能消停點,閑得無聊就去公園遛彎下棋,少找點事兒嗎?」
這句話我曾經對他們說了無數遍。
他們逼我和大學的朋友絕交,逼我和沈懷竹分手,逼我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時,我都對他們說:「你們就不能消停點,閑得無聊就去公園遛彎下棋,少找點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