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次的放療和化療,都幾乎能要了我的半條命。
我的體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滑,甚至瘦到我自己都不敢照鏡子。
還有從前的長卷發也掉光了。
顴骨突出、臉頰凹陷、皮膚蠟黃、光頭。
最重要的是,我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
科室更是因為我的情況開了很多小組會。
這些種種加起來,都足以擊垮我。
可我從來不敢在白天表現出難過,也不敢在傅川面前掉眼淚。
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雖然神經科和腫瘤科不在一個樓層,但是傅川也經常來看我。
有時候給我讀書聽,有時候給我削水果,唯一不變的是每天床頭新鮮的向日葵。
當然,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不無聊。
因為我喜歡拼樂高,傅川特意給我買了一個迪士尼城堡給我拼。
我有時候會讓他幫我,但他卻拒絕我,讓我自己來。
還說讓我答應他一定要拼完。
這段時間我也關閉了所有通信方式。
我不想和任何人聯系,別人也別想找到我。
在住院之前,我和經紀人也坦白了一切。
我委托她幫我變賣了名下所有的財產,然后付清違約金,徹底退出了娛樂圈這個是非之地。
而江逾白,自從上一次他來找我后,再也沒主動給我發一條信息。
在公司發出和我解約的聲明時,網友依然抓著我不放。
有詆毀謾罵,臆想我又在搞什麼幺蛾子。
也有真心尊重祝福我的。
但那些為我說話的網友,也同樣被噴成了篩子。
因為很多說這是我請來的水軍。
有的只是簡單夸一句我長得挺漂亮就被罵眼瞎,甚至搬出徐知渺拉踩我,說我丑到沒眼看。
還有人持中立,說我似乎也沒做什麼壞事為什麼這麼多人罵。
下面清一色也都是:
【呦,這就開始洗了?】
【多少錢一條?有錢一起掙。】
【哈哈哈洗衣機都沒你能洗。】
于是在眾多網友的攻擊下,那寥寥幾條為我說話的評論因為頂不住壓力也被本人刪除。
我麻木地滑著這些評論,對這種情況早就習以為常。
因為在他們眼里。
口嗨是不用負責的。
畢竟舌頭那麼軟,又不是鋒利的劍。
一張一合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為了博眼球各種詆毀也是張口就來。
在罵我的一部分人里,他們也許只是普通的吃瓜群眾,甚至都搞不清我為什麼會成為一個糊得不能再糊的糊咖。
可他們不在乎,為了好玩跟風,只會沒有緣由地路過順便噴兩口唾沫,反正這個帖子滑過去就是下一個,這個視頻滑上去又是另一個。
一行字最多也就半分鐘時間,手指在鍵盤上輕輕松松碰幾下。
誰還記得自己曾經說過什麼。
在網絡上沒人認識他們,所以就可以放肆評論。
然而在現實生活中,他們又是怎樣「善良」「敦厚」「乖巧」「老實」的人設。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大家好像都開始變得心浮氣躁,戾氣橫生。
我累了,也并不想和他們周旋。
在絕對的時間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關掉手機回歸生活,我只覺得一身輕松。
一個星期后陳姐再次來探望我時,旁敲側擊地向我透露江逾白在到處找我的消息。
她說網上都翻天了。
我當時躺在床上,身心俱疲。
明明一直在躺著,什麼也沒做,但就是累。
感覺說話都沒力氣。
我半瞇著眼:「那又怎麼樣,和我又沒關系,我沒逼著他跳腳官宣。」
這話一出,陳姐后來就再也沒在我面前提過江逾白。
8
夏日午后,窗外綠油油的葉子隨風擺動。
我躺在床上悶得發慌,于是讓傅川帶我去醫院后面透口氣。
那里人少也清靜。
后院墻根有一簇雛菊,開得玲瓏精致。
傅川看出我喜歡,于是用它編了花環,然后穩穩戴在我頭上。
只不過,開心短暫。
才待了不到一個小時,我就又覺得乏。
傅川眸色深沉,什麼都沒說就帶著我回去了。
我原以為上天確實眷顧我。
最起碼在我生命的最后,留給我一片凈土。
但事實證明。
厄運專挑苦命人確實是有理有據的。
原本傅川還瞞著我,可他瞞不住。
輿論發酵得太大,就連傅川的工作也受到了影響。
我這才知道。
我的催債爹因為找不到我,居然直接上了訪談節目。
他說我不盡兒女義務,沒盡到贍養他的責任。
言語之間都是我不孝、叛逆。
再繼續向下翻。
當我看到自己光頭的照片被發到網上時,我一個沒拿穩,手機直接掉在地下。
照片正是傅川給我戴花環的動作。
照片里,因為化療折磨,我瘦骨嶙峋,襯衫松松垮垮地落在身上。
我要多丑有多丑,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最過分的是偷拍者把傅川的臉也拍了進去。
怪不得,今天傅川來找我時,眉骨上有明顯的血痕,我問他也不說。
結果我追問再三,護士才和我道出實情。
患者醫鬧,原因是傅川和我這樣不孝順的人認識,醫生也會變得沒有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