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輕輕點頭。
在拿著單子出去的前一刻,傅川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他眼里有零星紅血絲,嘴唇發白,看起來疲憊得很,應該是熬了大夜。
可即便是這樣,也依舊掩蓋不了他出塵的樣貌。
我有些驚訝:「傅川?」
他輕輕皺著眉,視線只在我身上停了一瞬,然后越過我對醫生說。
「我就是江挽的家人,后續有任何問題,和我對接。」
他的聲音也有些啞,聽起來毫無生氣。
我的主治醫生頓了一下,然后點頭應好。
「……」
辦完手續后,我坐在床邊低著頭,傅川也不講話,就默默在一旁給我收拾東西。
氣壓極低。
最后還是我率先打破僵局,我清了清嗓子:「傅川,我不是故意瞞你的。」
他給我疊衣服的動作一頓。
「嗯。」
因為傅川背對著我,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起身想搶他手里的衣服,結果他固執地側過身子。
我對他說:「傅川,你不用擔心,我自己能行。」
他這才偏頭看我,聲音里帶著淡淡的憂傷:「江挽,從我們認識的第一天起,你就一直在拒絕我。」
像是自嘲,他扯出一絲笑:「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
我垂眼避開他的眼睛:「不是,太麻煩你了,你也有工作。」
從小到大,我跟在江逾白身后,傅川跟在我身后。
上學時只要我和江逾白鬧了不愉快,回頭第一眼看到的總是傅川。
大家都叫他江挽的跟屁蟲,然后對著我們兩個瞎起哄。
雖然傅川什麼都不說,但所有人都明白傅川對我的心思。
我當然也明白。
畢竟是坐在篝火旁。
怎麼會沒有感覺呢。
其實有時候喜歡并不用宣于口,行動就是答案。
可惜江逾白不明白這個道理。
還記得高中畢業我們一行人去旅行,傅川對我講話時眼里的炙熱。
我的一句「和江逾白在一起了,作為發小你會祝福我吧」,瞬間澆滅他眼里的光。
他喉結滾動,眼里驀地蒙上一層水霧,聲音發顫:「知道了。」
他父母早亡,從小寄宿在親戚家,在我們印象里,他生活得比我更小心翼翼。
這層紙被我捅破后,傅川便跟隨親戚移居國外,誰也沒告訴,然后清了所有人的聯系方式。
從此在大家的視線中消失匿跡,聽不到關于他的一點風聲。
一直到現在,我從來沒想過他會回國。
傅川垂著眼睫,我看不到他的情緒。
良久,他開口:
「江挽,你真的不用一遍又一遍地去暗示我離你遠點,我既然回國,就有自己的打算。」
「我會做我想做的,實在不行,你就當我倒貼,不行嗎?」我腦袋嗡地一下,一片空白。
因為這種說話方式很不傅川。
眼淚打在眼圈,我如鯁在喉。
「沒必要在我身上浪費心思。」
我還能活多久?
半年?還是一年?
他卻搖頭否定我的想法:「你知道嗎?在我爸借了高利貸跳樓、我媽又吞了安眠藥后,我真的覺得自己的人生挺沒意思的,我走到哪都會被人指指點點,有可憐我的,也有看笑話的。」
「可是那些可憐我通通不需要,而那些看笑話說閑話的人,我每天都在心里默念他們的現世報,舅舅舅媽也把我當作外人,像防賊一樣防著我,甚至我多夾了一塊肉,都要被陰陽怪氣。」
說到這,他放在我肩上的手力道加重。
「去國外的前一天,我書桌上有一把美工刀,我本來想直接了結這條賤命的。」傅川笑了笑,「可我沒想到居然被救了,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我看著天花板一句話也不講,直到你給我發了短信,是生日快樂,我才想起來,原來那天居然是我的生日,我突然就不想死了。」
他看向我,眼睫濕潤。
「挽挽,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想死嗎?
「因為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值得我活下去的人和事,那些隨隨便便對其他人發出語言利刃的人還沒得到報應,祖國那麼多大好河山,我都還沒見過,還有啊,這個世界上有最好的挽挽,所以我憑什麼自暴自棄,哪怕你心里想的不是我,那又怎樣。
「江挽,我們不能放棄,哪怕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會放棄。」
眼淚落下,我似乎又久違地從傅川眼里看到了那束光。
那束親手被我扼殺的光。
他對我彎唇,替我擦去眼淚。
「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還記得嗎?高中的時候你總是用這句話去鼓勵我,現在,我同樣把它送給你。」
他笑著:「我把所有的好運氣都給你,你這樣好的人,一定會被上天眷顧的。」
窗外的夕陽落進來,鋪滿整個房間,床頭那株新鮮的向日葵也開得正盛,顏色鮮艷如驕陽。
是啊。
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傅川將我心中的希望點亮。
心情被平復,我突然感覺自己渾身又充滿了力量。
不管前路如何,結果是好是壞。
我都該為自己搏一下。
7
后來的一段時間,我都遵循醫生的囑咐積極配合治療。
做穿刺活檢時,我疼得滿頭大汗也沒掉一滴眼淚,出去后卻看見傅川紅著眼眶看我。
我就會故作輕松的打趣他怎麼變得這麼愛哭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