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腳出門,我后腳打開手機看新聞:
【本臺獲得最新消息,Q 市最大的教堂慘遭焚毀,暫無人員傷亡,據現場記者報道,消防人員將火撲滅后發現一條地下通道,讓我們把鏡頭給到現場……】
我的手機屏幕亮起,閃出助理的消息:【穆總,一切準備就緒。】
34
容冶回家時我正在看電視。
【最新快訊!地道中一面目全非的男子死狀慘烈,尸體仍受到一群憤怒的半獸人的猛烈攻擊!眾多半獸人為何會同時在地下出現?他們與這一男子有何關系?本臺將為您持續報道……】
容冶不動聲色地擋在電視前,向我展示活蹦亂跳的鱸魚。面容溫柔平靜:「冶,回來了。」
我喚來廚師把魚帶走,視線落向容冶的手。
干干凈凈的。
但鮮血的氣味仍在。
而他俯身,把頭靠上我的肩,再可憐兮兮地抬眼:
「外面又黑又冷,我好害怕,抱抱我吧。」
暮色和他的謊言一起降臨。
我單手勾住容冶的頸,另一只手滑向他的背部,沿著肌肉線條輕撫,像攀向圍墻上的動態花木。
是單純的撫摸,動作間捕捉不到任何情色。如同安慰剛從噩夢中掙脫出來的嬰孩般,純粹安然。
但容冶目光漸漸渙散、微喘著喚「梵梵」。
我笑得眉眼彎彎,湊近他耳邊:「火是我派人放的,那男人沒死透,是給你留了一口氣呢,滿意嗎?」
在他瞪大雙眼的瞬間,我豎起食指,壓向他的唇瓣,「來檢驗一下你的吻技這三年有沒有退步吧,小冶。」
于是世界上的其他事都變得無關緊要起來。
你在深淵里,我自會去深淵里找你。
一同沉淪吧,我的愛。
《對他而言,她是廢墟之上的圣殿》——上帝視角番外
1
容冶,意思是容貌美艷。院長取的名字。
容冶起初對這名字很不滿。
雖然年齡小,他也對院長打量自己時眼中的齷齪有所察覺。
院長表現出動手動腳企圖的那天,容冶用圓規把他的手扎了個對穿。
2
容冶的生父是神父,生母是虔誠的基督徒。
而他呢?他曾多次自問自答:
「我是他們人生中最大的污點,我是怪物。」
院長的血在眼前飛濺時,他感到奇異的戰栗快感。
父母也許是從那雙金瞳中對他殘暴嗜血的本性有所察覺,才會早早將他遺棄。容冶猜。
3
容冶根本就沒有夢游癥。
在孤兒院被綁在床上,只是院長擔心他逃走或者和別人打起來。
最初,穆梵來孤兒院參觀那晚,他爬上她的床并非巧合。
因為他晃過房門口的時候,聽到穆梵喊他的名字,帶著哭腔。
計劃幾乎是瞬間就在心中形成。
他在她身邊躺下,規規矩矩地,又在她棄床而去后假裝醒來,端的是一派純潔懵懂:「抱歉,我有夢游癥。」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能夠無師自通,容冶明白。而怎麼在穆梵面前裝無辜,是他學得最快的一種。
4
在穆梵送給容冶小獅子玩偶之前,他最珍惜的東西是個舊糖罐。
據院長所言,容冶生母把他丟到孤兒院門口時,他緊緊抱著那個糖罐。
容冶嗜甜,并不是因為這段經歷對他有特殊的意義或者他對母親有感情,畢竟她的容顏已經在腦海里模糊不清。
只不過是在吃糖的短暫時間,他不用再把自己痛苦的人生反復咀嚼。
后來在地下拳場,他用來裝好友骨灰的,也是這個破破爛爛的糖罐。
沒有火化爐,沒有葬禮。只有他親自燃起的一把火, 和好友被烤焦的尸體。
容冶猛踢上一旁垂涎欲滴的狗。原本為了預防傳染病,死在擂臺上半獸人會被主管分尸,再落進狗肚子。
這個世界污濁不堪,丑陋到近乎荒誕。容冶早已了解。
可是想起穆梵,他覺得還能和骯臟的命運再叫一下板。
5
擂臺是生死場, 每次打擂前, 半獸人們都會被要求做禱告。
有時那個道貌岸然的神父也在場。
他打量容冶的眼神和看見污血一樣。
如果……容冶閉上眼睛祈禱:如果這個荒謬失序的世界真的有神存在, 他只向神求一件事:
穆梵平安無虞。
6
每個淪落到地下拳場的半獸人都沒有名字,只有紋在胸前的代號。
容冶選了 33, 因為念起來像梵梵。
他身體靠近心臟的位置有她的烙印, 那麼只要他還活著,他們之間就還有聯系。
7
容冶的眼睛是清醒時被主管活生生挖下來的。
僅僅是因為疼痛能增強晶核的性能。
8
三年后容冶跪在穆梵面前時,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紅色的義眼,不是自己被改造加強后,丑陋無比、傷痕累累的機械手臂。
而是戴了這麼久止咬器,一直與沉默為伍,現在連穆梵的名字都說不出。
半個啞巴的形象肯定會惹穆梵討厭,容冶想。
他可以殘缺不全,但不能被她看見。
他不在乎流血, 也可以在拳場蹉跎余年, 但他不能忍受穆梵的可憐。
9
容冶很喜歡曬太陽,但是地下拳場暗無天日。
身體恢復后, 他撒嬌要穆梵陪著走遍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算是報復性補償。
從旭日初生到日暮低垂,陽光照耀在他們依舊年輕的臉上。
經過地下拳場和教堂的廢墟時,他會沉默, 然后握緊穆梵的手。
而她用力回握。
城市的教堂其實有很多, 穆梵驀然回想起很久以前, 她為何鬼使神差地走進這一座:
彼時夕陽余暉吻上玻璃彩窗,透出的光暈燦爛輝煌。
其中的金黃最為動人, 恰似容冶眼眸的色澤。
10
經過風霜摧殘和生離死別, 他望向她的眼神仍然赤誠熱烈。
-完-
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