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間,隱隱約約瞥見有金發少年赤腳踱到沙發前。
良久地注視后,他將指尖探進我發絲間,像在撥弄琴弦。
「……多希望您才是小孩子。」
喃喃自語完,容冶也只是執起我的發尾,緩緩落下一吻,不做其他逾矩的事。
容冶開始低低吟唱古老的獅族歌謠,我只覺得娓娓動聽,像在傾訴隱晦而美麗的心事。
此時我尚未知曉,這支曲子本該由有獅族血統的獸人,在婚禮上獻給他的新娘。
10
也許是到了叛逆期。
不知從何時起,容冶身上一堆釘,走起路來叮叮當當地響。
像個人體首飾架或者暴躁版圣誕樹,不過掛的全是金屬。
脖子上總是綁著 choker,鉚釘的。刺多到仿佛他是個仙人掌,能把擁抱的對象扎成洞洞鞋。
我處之泰然,頂多空閑時抽一本研究青少年心理學的書來看。
上面說越管束越引起逆反心,順其自然,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所以他又在 choker 上安了一個鈴鐺,晃蕩到書房來時,我連眼皮都沒抬。
容冶卻對這樣的不理不睬甚為不滿,他爬上桌子,硬生生擠到我面前來:「您不是喜歡這一款嗎,為什麼都不看我一眼?」
「是什麼給了你這種錯覺?」我撫額。
「上次在公司附近您和一個亞文化美男交談,您還讓他……讓他扶您的肩。」
哦,是助理。
她私服全是男裝來著,那天唇環耳釘舌釘全副武裝好梳著狼尾去蹦迪,在公司樓下和我偶遇。
我不小心把高跟鞋卡進地縫里,跌倒前被她手疾眼快地扶住肩。
可容冶是怎麼知道的?
想到唯一的可能,我瞇起眼睛:「小冶,你跟蹤我。
」
他上學和我上班的時間幾乎重合,所以我還沒帶他去過公司呢。
語氣并無絲毫嚴厲,容冶卻掩面而泣。
「小冶是不是打擾到您了?你們明明可以在家里見面的,如果不是我在。」
清凌凌的淚水落下,無聲無息。
這孩子又腦補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焦躁地否定,他卻哭得更急:「您不要那麼顧慮我的心情,小冶會安安靜靜離開,絕對不給您添麻煩。」
「幻想暫停!」我伸腿攔住他向門口挪動的腳步,「根本不是你猜測的那種關系,她是我助理……而且你離開這,還能去哪里?」
后知后覺這話聽著有些像威脅,我正猶豫要不要措辭更嚴謹些,卻窺見容冶隱約的笑意。
他的眼淚非常聽話,剎那間停下。
「如您所說,小冶無處可去,所以……」
他微微搖頭,輕巧的鈴聲響起,如同無孔不入的咒語。
「我會乖,請把我留在您身邊。」
我當然會答應他。
這是容冶能夠預料到的結果,他只是想聽我親口允諾。
11
誤會解除。
容冶在我面前時,會把尖銳到無異于兇器的首飾都收起。
因為某次飯桌上他伸手夠糖罐,把我的絲綢襯衣劃勾線了。
雖然我一再強調沒關系,他仍顯得愧疚不已。
「如果下次劃傷您,我豈不是罪大惡極。」
他把鉚釘手鏈摘下來,才捧起我的手細細察看,金發上蕩過光的漣漪。
彼時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他的金發多麼耀眼,卻對亂發掩護下那雙眼里燃燒的病態依戀無所察覺。
12
不知何故,容冶仍偷偷保留著渾身是刺的裝束。
背后的原因我偶然才頓悟。
提前下班等他放學,我坐在車里聽到他和朋友興高采烈地分享:「打架這麼穿不容易被掐到脖子,掐了還能扎別人一下!」
朋友吐槽他不講武德。
但我能從容冶滿不在乎的表情看出:他只要贏,哪管什麼講不講武德。
我搖下車窗,輕聲喚:「容冶。」
似乎幻視到少年本就蓬亂的頭發觸電般炸起來。
他僵硬回眸,看清是我后張口就來:「這些利器都是他的,我只是試戴。」
真的嗎?
你要不要回頭看看,人家快把白眼翻到天靈蓋。
13
別人為兄弟兩肋插刀,容冶對兄弟兩面三刀。
具體表現是我去他們學校見合作商,等紅燈時隨意一瞥,那頭金發就進入我的視野。
容冶正把對方的衣領揪起來惡聲惡氣地詰問:
「就是你搶瑞納的錢?」
那人的腳尖已經離開地面,絕望地撲騰著。
但容冶遠遠瞥見我身影的瞬間,把人放下來,還一本正經地撫平他的領結:
「以后不要再這麼邋遢了,同學。看你!衣服總是皺巴巴的。」
又轉向剛才還在為自己加油助威的小弟們,語重心長道,「幫你們勸過架了,以后要好好相處。」
自說自話完留下目瞪口呆的眾人,疾奔到我身邊,討好地笑著,又乖又甜。
「梵梵,他們好暴力哦,不像我,從來都不打架的。」
小弟們紛紛掩鼻遠離,無比嫌棄。
「冶哥今個兒怎麼茶香四溢。」他們竊竊私語。
14
加過班深夜回家,背對著玄關脫外套時,我被容冶從身后抱住。
「我好想您。」
感受到少年灼熱的呼吸向頸窩游蕩,我心頭一凜。
方才他的接近無聲無息。
這孩子身量愈發高挑,現如今已經需要低頭才能把前額抵在我的肩膀,攬我入懷也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