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沈紀來,我拉拉程非池的袖子,他會像個專業演員,除了親密的事情處處都像極了好愛人。
我看著沈紀一次又一次沉默的背影,心如刀割。
8
影子和沈紀來的次數越來越少。
直到有天晚上,沈紀卻獨自在平常不在的時間點出現在我房間里,我手心冰涼一片,腦海里想的都是怎樣給自己和程非池分房住找一個合理的借口。
但沈紀偏偏沒懷疑。
我呆呆睜著眼,他背對我坐在床邊,鬼魂,連半分重量都沒有,銀白的月光傾瀉著,神圣高潔。
卻再也打不到他棱角分明的側顏。
沈紀說:「夏夏,我明天就走了。」
心在聽到的一剎那顫抖著。
我死死掐著我的手心。
「凌晨四點,是我親自選的。」
屋內氛圍空寂,沉靜如山。
良久,沈紀忽然勾下唇,啞著嗓音說:「老婆,我沒想到,這世界上有比我在世的時候更好的男人。」
「程非池,」他手指無力地蜷縮著,眼睫低垂,頓了下,嗓音沙啞到近乎失聲,「他真好運。」
一字一句,都在我血淋淋的傷口上撒鹽。
我眼淚模糊不清,干脆閉上眼。
沈紀說:「那老頭忙著找老婆去了,我偷偷趁他不在跑來告別,這個點,按他的話說,人家小兩口親親熱熱呢,你一個前夫跑來簡直不要臉。」
我在心里默默回了很多次了。
沈紀,你這個笨蛋。
我盛夏……此生只有一個男人。
可我不能說。
眼淚控制不住,大顆大顆陷入枕頭里,濕透了。
他笑了下,回憶著過去斂著情緒。
「可我這個人對你總是控制不住,從高中開始的小巷子口,你抱著書包我覺得好玩就偷偷看你。
」
「好像就那麼一眼,一見鐘情就是一輩子。
「更沒想到,一輩子就是短短的不到三十年。」
深夜里沈紀的聲音寂寞如沙。
「最后一次了,老婆,我來看看你不過分吧。」
我哽咽著喉嚨,壓抑著發不出一點聲音。
其實我在心里回答了他無數次的自言自語。
他仍然同我自說自話,聲音很低,整個人沉寂又蕭條,像被無聲的海浪困到了絕望的孤島里:「紀女士在國外情況也挺不好的,咱們結婚那年,她跟我見面的時間用手指頭都能數過來,沈毅是個混蛋,紀女士身上很多傷口我都沒辦法。」
「那時候我說斷絕關系,自己成為富一代是真的。」
「老婆,我和你一樣,從小沒有爸爸,只有孤兒最懂孤兒,所以在巷子口你被混混們圍堵,之后我死皮賴臉追趕你,我一直認為是命定的緣分。」
「可我又想了想,」沈紀停頓的時間很長,重復說,「我又想了想,這緣分其實挺混蛋的,要是不遇到我,你應該會過得更好。」
他笑了兩聲,沒在意地,讓眼淚肆意逃出:「老婆,我說真的,你老公我從小就喜歡夏天,但又不喜歡陰天下雨,因為我覺得我已經夠倒霉了,再怎麼樣也不能在陽光下腐爛吧,后來果然是。」
「再遇到你,我更喜歡盛夏了。」
明明生死離別。
沈紀就在我身后,我疼得就要碎了,可壓抑的神經和強忍著的眼淚像突然沒了痛苦的能力。
變成了提線木偶,呆滯無神。
從我降生在這個世界上,我做得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高三和沈紀在一起,他把我養成溫室里的花,把紀女士帶過來變成我們共同的家。
我不喜歡小孩子,沈紀就不要。
他永遠尊重我的身體和健康,告訴我世界上只有我是最重要的,十年,我從沒后悔過。
我那麼幸福地過了這麼多年。
……
可他要好好離開轉世。
沈紀要好好離開轉世。
我腦海里麻木到始終都是這句話……
思緒煩亂成蜘蛛網,是我這只孱弱的小蟲逃不出的困境。
屋內沈紀的聲音從密不透風的蜘蛛網里灑進來,混著糖果的甜意,執拗送我去到地獄的出口。
「如果我不在了,老婆。」
他又那樣說一句停一句,想別那麼脆弱。
可還是沒忍住說出口:「好像也沒有如果,現在到了說遺言的環節了,」沈紀嘴唇蒼白勾著唇,停頓了很久,其實我的演技拙劣,背對著他,忍不住哭出小聲來。
他好像沒聽到,仍然沒轉過身。
「老婆,在每個天氣里都要過得很好知道嗎?一日三餐要吃,要健康。如果以后有機會也別去看紀女士,她比我還脆弱,看到你說不定會更苦。」
「程非池挺好的,我相信他會好好照顧你。」
「真的,老婆。」
「今晚沒有星星,還有四個小時太陽出來了,像這樣的夜每天都在飛快流逝,人沒辦法控制。」
「就好像這樣存在的我。」
「過去就過去了。」
「別懷念太久。」
沈紀像掏空了所有精神氣,一字一句說:「我愛你,老婆,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是我唯一的信仰,要替我好好活下去知道嗎?」
他笑了下:「我好像也不用提醒。」
沈紀神情恍惚,唇角弧度畫成絕跡:「因為你知道的,老婆,你好好活著是我畢生所愿。」
9
太陽出來那刻,時間正指著上午五點。
我腦袋一片空白,可這四周還和從前一樣,我以為是在做夢,還在堅持著演技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