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對著蠟燭許愿,想去北歐,想在極光的映襯下看星星。
然后一點也不矜持地問俞晚星:「你要不要陪我去?」
他笑著說:「都聽壽星的。」
「那時候你就預料到,我們去不成了吧?」
我眨掉眼尾的淚水,輕聲道,「也沒關系,我一個人,總也有機會替你去看看。」
離開陵園后,我哥打來電話,問我人在哪里。
「你嫂子最近心情好,做了點牛肉醬,讓我寄給你。」
我低聲說:「在老家。」
他沉默片刻。
「你回去看俞晚星了?」
「嗯。」
「要不要我回去陪著你,舟舟?」
「不用。」
我揉了揉眼睛,「沒關系,老房子已經在拆了,我吃碗餛飩就回家了。」
電話掛斷。
已經是華燈初上的傍晚。
小鎮這幾年發展迅猛,四處起高樓,建商場,已經遠不如十五年前那樣落后。
我循著記憶里的方向找了很久,沒找到書店和小精品店,也看不到那家我和俞晚星吃過很多次的餛飩攤子。
最后,只在一家連鎖加盟的店里坐下,要了碗紅油抄手。
才吃了幾口,就辣得鼻尖冒汗。
店里客人不多,老板坐在旁邊,同我寒暄幾句,竟然就此聊了起來。
「……哦,你說那個餛飩攤子啊,那是我爸退休了閑不住,出去擺的。」
他點了根煙,有些出神,「但是前年冬天,他沒挺過去,人走了。」
我捏著勺子的手無聲收緊:「抱歉,節哀。」
「沒事,兩年了,我也走出來了。何況人總要死的,再過個二三十年,就輪到我了,到時候不知道我女兒肯不肯接手我這個店。
他吐出一口淡白色的煙霧,緩緩道,「這地方,這些年變化太大了。」
「我之前讓他別出去擺攤了,他還不樂意呢,說自己手藝好,老鄰居都喜歡吃。
什麼好多年前有對學生小情侶,總是去光顧他的攤子,那男孩每個月還給他偷偷塞錢,讓他在每次女孩去吃餛飩的時候多蓋一勺肉餡。」
「我總嘲笑他自戀,但又不得不承認,他手藝確實好,我做不出來。」
「可惜啊,都回不去啦……」
我整個人僵在桌前,后面的話再也聽不進去,直到老板有些慌亂地急聲問我:
「誒,姑娘你怎麼哭了?這抄手太辣了?不該啊,我調過辣椒面比例的……」
我抽了幾張紙巾,狼狽地捂住臉,搖頭說沒事。
從飯館里出來,我又回了老房子一趟。
那邊已經拆得差不多了,地上只剩殘留的磚塊和木板。
分不清誰家是誰家。
我坐在滿地廢墟里,拿出啤酒罐,遙遙與絲絨般夜幕中點綴的星辰碰杯。
「那麼早就喜歡我了,你這個心口不一的騙子。」
我喝著酒,裝作沒發現自己通紅的眼圈,和怎麼都擦不盡的眼淚。
「下次見面的時候,記得把謊話說得再漂亮一點。」
醉意上涌,我好像回到了十五年前。
十四歲的我和俞晚星弓著腰坐在矮桌前,骨湯沖開蝦皮和紫菜,滾燙的肉餡蓋在餛飩上,熱霧掩蓋一切。
我也因此沒能看清,他始終望向我的眼神。
后來,余生幾十年。
我再也沒碰上那樣的餛飩攤。
再也沒有見過疾風驟雨的夜里,唯一僅有的一顆星。
(全文完)
巧克力阿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