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押走前,林濤努力偏過頭,沖他低聲道:「兒子。」
惡心過后,俞晚星以為自己解脫了。
他想回去看看何知舟,可一打開手機,就看到她新發的朋友圈。
兩張電影票,角落里露出的明顯是年輕男生的手。
俞晚星一瞬間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她本就是個聰明又漂亮的小姑娘,喜歡她的人絕不在少數,怎麼能奢望,她永遠永遠在原地等著自己呢?
俞晚星去了北京工作。
直到聽聞何知舟母親的死訊,才趕了回去。
他靈魂里永恒的缺失,似乎只有她的擁抱才可以填滿。
那天晚上,他陪著她慶祝論文發表,兩個人都喝了點酒。
一時情難自禁下,他吻了她。
很冒失的一個吻,在沒確定戀愛關系的前提下,顯得如此不禮貌。
送何知舟回去后,他拿出手機,編輯短信。
可才打出「我也喜歡你」五個字,耳畔就傳來再熟悉不過的嘶啞聲音。
「兒子,把你爸送進牢里,你倒是過得很好啊。」
林濤只是從犯里的小嘍啰,沒有經手核心業務,判得不重,已經放了出來。
他出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親手把他送進去的俞晚星。
「你知不知道我在里面過的是什麼日子?你倒好,在外面和小姑娘甜甜蜜蜜的,出賣你老子是吧?」
「那小姑娘我認識,咱們這麼多年的鄰居了嘛,叫什麼,何知舟?還是個大學生呢,牛逼啊。給她起個花名叫舟舟,送去你紅姨那里,肯定能賣個好價錢的,對不對?」
被他毒蛇般幽冷的目光盯上,俞晚星忽然覺得絕望。
他的人生就是這樣,因為身體里流淌著林濤的血脈,所以一輩子都斬不斷和他的聯系。
凡是靠近他的人,必然會受到牽連。
俞晚星忽然低吼一聲,往前,猛地把林濤撲倒在地,惡狠狠揍了兩拳。
打完后,他扣著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我跟你走,你要賺什麼錢,我幫你。」
「不要打她的主意,不然我們同歸于盡。」
林濤吐出一口血沫:「行,明天下午就跟我走,手機別帶,別想耍什麼花招。」
俞晚星回了趟老家,把手機放回老房子的抽屜里。
他什麼也沒拿,就帶走了高二那年,何知舟綁在他手腕上的那根發繩。
然后去找她,說了很多自己都不能再回想的話。
傍晚的風化作無數利刃刀片,一寸寸切割他全身的每一寸皮膚。
幻覺里他鮮血淋漓,但不能向她伸出手。
何知舟穿了條很漂亮的裙子,臉上是精心畫過的妝,大概還以為他是來表白的。
俞晚星心痛得快要死去,可還是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別再糾纏我,我要結婚了。」
她眼睛里的月亮像是一瞬間就碎了。
后來,在那個凄冷的冬天。
他主動站出來,替秘密窩點里的警方臥底頂了罪。
被扒光衣服,拉到小院里,一點點割開血管放血。
大概是他臉上平靜的表情太刺眼,那群人不爽地拿出針管:「媽的,一個叛徒還這麼囂張。」
「正好,國外傳過來的新品,還沒試過人體上限,就拿他試試吧。」
他們給他注射了翻倍劑量的藥劑,在極致的痛苦里,俞晚星感受到生命一點點地流逝。
小腿上的劇痛,也許是院子里那兩條看家護院的狼,在啃吃他的血肉。
不過也沒關系。
這一次,足夠足夠,判林濤死刑,再端掉整個違法窩點。
他也算死得其所。
他想起高中時,何知舟在語文課上學了古詩,他騎車帶著她,她就縮在他懷里,點著腦袋背:「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不過,你已經是星星,我只好委屈一下當月亮了。」
俞晚星死的這天,夜幕漆黑。
無星也無月。
12
「警方那時候通知我去領他的遺物……也不能叫遺物吧,就是一根頭繩,紅白波點的,已經臟兮兮的了。」
我哥看著我發紅的眼睛,忽然明白過來,「是你的東西,是嗎?」
我遲滯地點點頭。
那時候流行大腸發圈,小鎮上有一家精品小店選的款式最漂亮,每次一到貨就被銷售一空。
價格也一高再高。
我搶不到,跟俞晚星抱怨了兩句,隔天他就買來送我。
「幫精品店的老板搬了點貨,她讓我帶一個回來。」
他把那個柔軟的波點發圈遞到我手上,「拿去吧,兒童節禮物。」
發圈在我頭發上綁了大半年年,直到橡皮筋松松垮垮地斷裂,變得沒有彈性。
除夕的時候,我和俞晚星出門放煙花,又在他手腕上纏了兩圈:「新年禮物。」
他低頭看了一眼,笑得彎起眼睛:「這麼草率的禮物嗎?」
「不要就算了。」
「要啊,你送什麼我都要。」
他說著,抽出新的煙花棒遞給我,「新年快樂,舟舟。」
……
不能再想。
我用力地深呼吸,試圖驅散心口一陣陣涌上來的悶痛:「你有沒有見到……俞晚星?」
「沒有,他的尸體沒能留下來,做完新型藥物的極限實驗后,就被那群人拉去銷毀了。」
我哥說著,嗓音里帶了些哽咽,「他什麼也沒留下,我只能把那根頭繩放在他的墓穴里。
」
他用的詞是,銷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