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這個人真的太無趣,很容易就讓我覺得膩了。現在我女朋友打電話催我回去,我們也該結束了。」
他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我滿面淚痕的臉,可俞晚星甚至在笑,
「看看你,哭起來多難看,吻技還差得要死。一點高中的小恩小惠就能這麼多年念念不忘的,你還真是我見過最便宜的女人。」
「對了,別想著來報復我,你的表白我從來就沒答應過。也別再糾纏我,我要結婚了。」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就走。
我僵在原地,好半天都沒法動彈。
仿佛被子彈打進心臟,又有尖銳利刃順著彈孔一寸寸切割開來。
劇烈的痛意宛如潮水般吞沒我,我抬手,指腹擦過嘴唇,仿佛那上面還殘留著俞晚星昨晚留下的溫度。
我忽然用力,一點點加大力道,嘗到血腥味也不肯手軟。
想要把他留下的痕跡,連同過去好多年的記憶,都一同抹去。
10
我從記憶中回過神,高鐵已經停在站臺。
大學畢業后,我哥有了自己的家庭,跟著嫂子搬去了她的城市。
我已經不像十幾歲時那樣一身反骨,因為爸媽的偏愛,連帶著遷怒我哥。
和他的關系緩和不少。
他在出站口等我,臂彎里搭著一件外套:
「你嫂子說,半夜天涼,你心神不寧,估計不記得要加衣服。」
我眨了眨眼睛,卻無論如何都看不清他的臉,這才意識到自己流淚了。
這麼多年,所有人的生活都在往前走。
我也順利地研究生畢業,留校任教,生活看起來和常人一般無二。
只有我自己清楚,我還是總想起俞晚星。
我哥給我披上外套,打算開車帶我回家。
我低聲道:「隨便找個酒店吧,家里嫂子和孩子都睡了,免得打擾他們。」
酒店房間明亮的燈光流下來,把他整個人都籠罩在里面。
我聽到我哥問我:「你知不知道俞晚星家里的情況?」
我捧著杯子,遲緩地搖頭,又點頭。
「他跟我說過,他媽媽很早就走了。」
「那他爸呢?」
我猛然怔住,試圖從過往的無數記憶里找出有關俞晚星爸爸的片段。
可無論我怎麼想,都只能模模糊糊地記起,那是個瘦高的男人,有一雙有些陰郁的眼睛,嘴邊要笑不笑的一點弧度。
有一次碰到我和俞晚星放學一起回家,他還笑著問俞晚星:「女朋友啊?」
俞晚星冷著臉說:「同學。」
回過神,我舔了舔嘴唇,嗓音有些干澀。
「但那時候,我和媽的關系也不好,我以為他跟我一樣,也是青春叛逆期,喜歡和家里人對著干。」
「不一樣的。」
我哥嘆了口氣,又問我,「舟舟,你知不知道俞晚星是怎麼死的?」
「……哥。」
「他被他爸逼去做人體藥物實驗賺錢,干脆就留在那里,和警方的臥底打配合。最關鍵的時候出來頂了臥底的罪名,被那些人活活折磨死的。」
11(俞晚星視角)
那天下午,林濤又發瘋了。
他喝了大半瓶白酒,忽然抓起桌上的煙灰缸砸向俞晚星,罵罵咧咧:
「和你媽那個白眼狼一模一樣!老子供你們吃穿,連個好臉色都沒有。把自己看那麼矜貴,脫光了去大街上啊,看你們能賣出什麼價!」
俞晚星一偏頭,躲開了。
他淡淡掃了林濤一眼,起身回房。
林濤是他生理學上的父親,盡管俞晚星并不愿意承認這一點。
這男人就是個瘋子。
他對俞晚星的母親,有著強烈到瘋狂的占有欲。
好的時候恨不得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給她,一旦喝了酒,或者賭輸了錢,就像頭野獸似的在家里砸東西。
俞晚星三歲的時候,母親就病逝了。
林濤把為數不多的一點存款都賭了個精光,甚至被抓進去拘留過兩次,連工廠里都不肯再要他。
無奈之下,他帶著俞晚星回到老家。
當地的消費水平很低,一個月幾百塊的補助就能活。
在外人眼里,林濤似乎就只是不常回家。
無人知道他在親近的人面前有多麼極端。
甚至警告過俞晚星:「你媽已經死了,現在就剩我和你。你這輩子別想擺脫我,那些談戀愛結婚生子之類的事情,你想都別想。否則,大家都別想好過。」
俞晚星厭棄地看著他:「畜生。」
林濤也不生氣,朗笑兩聲,拿著玻璃瓶往下灌酒:「那你是我兒子,你就是小畜生。」
俞晚星是溫和的,禮貌的。
也是無情的,疏冷的。
那天下午放學回家,得知隔壁空置許久的房子搬進了一戶新的鄰居。
他并沒有放在心上,和何知舟的接觸,也很少很少。
直到暑假,那天下午恰好林濤不在家,俞晚星在小院里給葡萄藤澆水。
虛掩的門后忽然探出一張臉,笑著說:
「你好,我是你隔壁鄰居何知舟的哥哥,想跟你打聽下我妹和我媽相處的情況,他倆都不肯跟我說實話。」
他就這麼,跟何知皓成為了朋友。
這也是俞晚星不長的人生里唯一交心的朋友。
起先靠近何知舟,純粹是因為她哥的囑托。
直到那天晚上,兩個人埋頭坐在餛飩攤的矮桌前,小姑娘還憋著氣,不肯搭理俞晚星,只埋頭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