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后,我在他的舊手機里看到一條未發出的表白短信。
「我也喜歡你。」
收信人是我。
這是我暗戀他的第十五年。
然而此前,他發給我的最后一條消息是:「我要結婚了,別再糾纏我了。」
1
老家鎮上的房子要拆遷了,我趕回去收拾東西。
離開前,又鬼使神差地折回去,推開了隔壁的門。
小院里青苔叢生,極盡破敗,連窗玻璃都碎了好幾塊。
可書桌的抽屜里,竟然放著一個手機。
好幾年前的型號,如今市面上早見不到了。
發黃的透明軟殼上貼著的粉色貼紙,是我當初親手貼上去的,那時最流行的動漫主角。
這是俞晚星曾經用過的手機。
意識到這一點,我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速起來。
可手機實在太舊,充了大半夜的電才能開機。
多年沒更新的系統卡到離譜。
隨手打開短信草稿箱,一條編輯完成的短信忽然跳入視線。
「我也喜歡你。」
預設的收信號碼……
是我五年前用過的那個。
我陡然愣在原地。
五年前離開時,我又一次表白被拒絕,他明明說的是:
「我真的不喜歡你,別纏著我了。」
2
認識俞晚星的時候,我剛上初中。
爸媽離婚后,我媽帶著我搬回老家的小鎮上。
他就住我們隔壁。
七月,我哥來過暑假,莫名其妙和俞晚星玩成了好兄弟。
開學前,他托俞晚星照顧我。
「我妹什麼都好,就是性格太倔,認死理,下次她和我媽打架前你攔著點兒。」
那年我十四歲,正是最叛逆的青春期,和我哥關系并不親近。
連帶著,也不待見他的朋友俞晚星。
有天晚上,我又和我媽吵起來。
她拎著我的后脖領,把我推到門外:
「你這麼有本事,別吃我的喝我的,你以為我想養你!」
砰地一聲,大門在身后關上。
我仰起腦袋,看了看夜空里稀疏的幾點星子。
下一秒,就聽到俞晚星的聲音:「還沒吃飯吧?帶你去吃宵夜。」
他帶我穿過曲折回繞的巷子,到了鎮東頭一家賣餛飩的小攤。
二兩小餛飩,蓋一勺燙肉餡,我拿著白瓷小勺吹著熱氣,默不作聲地吃。
俞晚星坐在對面,有點無奈地笑:
「我好像沒做什麼得罪你的事情吧?我和你哥關系也還不錯……」
「他不是我哥。」
我的語氣很差,以至于俞晚星瞬間了然:「遷怒啊。」
「……」
我把幾張零錢放在小桌上,轉身就走。
他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時不時找兩句話,我不接也不氣餒。
直到走到巷口,他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你媽媽一個人養你也很辛苦……」
我猛地停步,回頭:「她可不想養我。」
「是搶兒子沒搶過她前夫,逼不得已,只能帶上我這個拖油瓶。」
俞晚星一下子怔在原地。
我越說越激動:「你跟何知皓是好朋友,你爸媽也最愛你,當然不會理解我——」
「不是的。」
他忽然輕聲開口,「我沒有媽媽。」
3
最能打動一個青春期叛逆少女的,莫過于感同身受。
那天晚上之后,我和俞晚星的關系緩和了一些。
當時我剛轉學,因為非本地的口音,莫名其妙成了班上同學孤立的對象。
我稍作反擊,就讓他們的霸凌行為愈演愈烈。
然后俞晚星出現。
他大我兩歲多,人長得很高,小臂的肌肉線條十分流暢,揮出的拳頭讓我原本的劣勢很快被反轉。
幾個堵著我要錢的同齡男生被揍得人仰馬翻,俞晚星扣住我手腕,帶著我一路奔跑到校門外。
那里停著一輛自行車。
「走吧,新開的書店。」
我坐在前面的橫杠上,被俞晚星的兩只手臂圈在懷里,伴隨著叮鈴叮鈴的車鈴聲,搖搖晃晃地向前路駛去。
隔著兩層薄薄的衣料,我后背突出的蝴蝶骨貼上他胸膛加速的心跳。
回想起來,那大概就是我對俞晚星長達十五年的暗戀的開端。
可是,不管我多少次明示暗示自己的心意,俞晚星的回答永遠都是——
「可是舟舟,我真的不喜歡你。」
他無奈地笑著,伸手揉揉我發頂,「你可是何知皓的妹妹,我當然也拿你當妹妹。」
4
半夜兩點,我哥給我打來電話。
「你到老房子了嗎?」
我擺弄著俞晚星的舊手機,壓下內心翻涌的情緒,故作鎮定道:
「也沒什麼,就是看到隔壁的窗玻璃都碎了好幾塊。你和俞晚星不是好朋友嗎?讓他有空回去看看吧。」
「……」
電話那邊,我哥忽然沉默下來。
我想要掩飾心意,拙劣地補充了一句:
「沒有別的意思,畢竟他現在已經結婚了,我聯系他還是有些不妥當。」
良久。
我哥終于開口了,聲音輕緩卻又沉重。
「舟舟,俞晚星沒有結婚。」
「五年前冬天,臨近過年的時候,警方聯系我,通知了他的死訊。」
5
在我哥說出那句話之后,空氣的流動好像靜止了。
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攥住心臟,劇烈的窒息感讓我大腦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在說什麼啊何知皓,現在為了讓我死心,都可以隨便編造這種謊話了嗎!」
我幾乎是慌亂地厲聲呵斥。
可我哥只是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