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酒會我其實可以不用去的,但是我知道我媽媽會出現在那里,我從別人那里知道了宋媛媛生病的事。
我的白血病還在早期,我問過醫生只要臟器沒有被感染就可以用。
于是我拒絕去做化療,我每天吞下大把大把的藥,吃了吐,吐了再吞下去。
我要給自己賣一個好價錢。
她果然來了,和我想的一樣,我應該開心的,至少我還有一些用。
5.
動手術之前,我媽媽知道了我得病的事,她問我:「你怎麼不早說?」
那張平靜的臉也可以這麼憤怒猙獰。
我沖她笑了笑道:「您別擔心,器官還沒有被感染,還可以用。」
我的話讓她一下子愣住,我接著道:「您已經給了錢了,不能反悔了。」
在上手術臺之前,我從她那兒要到了密碼,我怕我死在手術臺上,給程安安發了微信,那張銀行卡還有密碼,還有一句:「別怕!我只是怕忘了,先發你。」
程安安最容易擔心和焦慮了,還是不要讓她知道,如果真的死在了手術臺上,家里還有一封我留給她的信。
遺囑我也很早就給律師了,好像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
只是好想見她一面啊!可我也怕見她,她不會同意的。
麻醉過后,我就睡了過去,像是一場很長的夢。
夢里都是從前,我本應該難過的,可是夢里有程安安。
她一直牽著我的手走在山花爛漫的地方,她說沒關系,你有我,她說她一定要讓我走出那里。
還有外婆,外婆最后的日子病得很嚴重。我背著她,去鎮上的醫院,黑黢黢的山路,好像怎麼都走不完,一路上我不停地和她說話。
慢慢地開始下雨,雨聲有些大,她的聲音太小了,我有些聽不見,費了好大勁兒我聽清了。
她問我恨不恨她,我想我不恨的,因為我遇到程安安了。
最后她說了一句,她說我也是可憐人。
我不可憐的,我有程安安的,他們誰都沒有程安安好,我不需要他們。
她在我背上沒了聲音,她的身體慢慢僵硬,我嚇得不停地跑,摔到地里,去摸她的鼻子,沒有了氣息。
雨水越下越大,我沒有辦法,只能背著她繼續走。
然后程安安打著手電筒出現,我讓她隔遠一點,我說外婆死了,會嚇到她。
她哭得好慘,說讓她背,她讓我別害怕,她打電話叫人,她說她在。
我知道她在啊,她一直都在啊,我什麼都不怕的,她在的。
我昏昏沉沉地睜開眼,宋媛媛和我一個病房,他們全都圍著她,她像是一個小公主一樣。
宋嘉樹發現我醒來了,他有些不敢看我的眼睛道:「你生病了怎麼不早說?」
「不會影響你妹妹的,器官沒有被感染。」我耐著性子和他解釋道。
他卻突然紅了眼眶,吼我道:「你以為我要問這個,我算你的什麼人?」
什麼人,我不知道,高中的時候他是我的同桌,大我一歲半,他總是逗我開玩笑讓我叫他哥哥。
他會偷偷在我的課桌下塞滿零食,會幫我整理好筆記,他是我曾偷偷喜歡過的人。
可是后來他知道我的身份后,他扔了我的書,他把我按在墻角讓我不要讓宋媛媛知道,他說宋媛媛要是因為這個受到影響,他一定和我拼命。
后來宋媛媛不想讀書了,抽煙喝酒,他覺得都是我的原因,是我出現讓他們家里變成這樣。
畢竟小公主做什麼都是有理由的,他們可以隨時為她兜底,我的呼吸都是錯的。
即使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去過他們家里,我也未曾向我媽要過一分錢。
外婆死了以后,他們來給她辦喪事,然后我出現在了他們面前,讓他們知道原來還有這樣的人。
可笑的是,當初惡心我、厭惡我的是他,現在質問的也是他。
我看著他情緒激動的樣子,忍不住笑道:「我配是你的什麼人嗎?」
他愣住了,而后反擊道:「所以這都是你裝可憐的套路對吧?」
他這一句話把我逗笑了,我要在他們面前裝可憐?再可憐又有什麼用。
笑著笑著就是劇烈的咳嗽,我死死地捂住嘴巴,有鮮血從指縫中浸出。他似乎是嚇到了一般,沖過來按住我的肩膀道:「許漫漫,你在騙我對吧?你怎麼會這麼嚴重。」
我沒有力氣回答他,眼前一片模糊,耳邊是護士和醫生的聲音,他們將他拉開,我被推了出去。
6.
程安安還是知道了,她風塵仆仆地跑過來,我躺在床上,沖著她笑。
她眼眶通紅,眼淚大滴大滴地掉。
她說:「許漫漫你這個混蛋,你怎麼敢?」
她小心翼翼地查看我的傷口,我伸手攔她,沒有攔住。她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被子上:「許漫漫不疼嗎?」
聲音很輕很輕,我卻看見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打了麻藥的,不疼的。」我安慰她道。
「別哭!別哭!對心臟不好。」我慌忙著給她擦眼淚。
「許漫漫你不能這樣對你自己的。」她擦著眼淚道。
我媽媽正好拎著給宋媛媛的粥走進來,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不對,她是宋媛媛的媽媽,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