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日那天,媽媽來找我,說妹妹需要一顆腎。
她強拉著我去做了配型,質問我:「為什麼你這樣的人沒事,得病的是我的媛媛?」
我笑著說:「六十萬,我賣給你一顆腎。」
她一臉怨毒:「這種時候你問我要錢,你不得好死。」
我的確快要死了。
到時候,你千萬別后悔。
媽媽。
1.
我二十四歲生日那天,我媽媽來找我,她說我妹妹生病了,需要一顆腎。
她來的時候,我正在陪客戶喝酒,我是一名白酒銷售,在客戶答謝宴上,有個經銷商說,我要是喝完分酒器的酒,他就簽下今年的任務書。
我眼睛都眨沒有眨,一口悶了。
52 度的白酒,我最開始喝的時候覺得它辣嘴巴,咽下去的時候覺得嗓子都疼,到現在我覺得得這個度數才帶勁。
晚會上燈光晃得人眼睛花,我一時分不清時日。
臺上公司花錢找來的歌手唱著一首老歌《美麗心情》,歌詞里寫著「多雨的冬季總算過去」。
我不知道我的冬季什麼時候才會過去,也許我會死在今年的冬天里,但是好冷啊!還是想在一個暖和的日子離開。
她從大門口走來,抱著手倚靠在墻壁上,冷冷地看著我,眼神里是毫不掩藏的厭惡。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出現在這里,也許是碰巧,也許是路過,我是她的恥辱,是她華袍上的虱子,骯臟又惡心。
從前很多次偶遇,我們都默契地裝作誰都不認識誰的樣子。
肚子里沒有吃什麼東西,光喝酒了,那些火辣辣的液體從食道里往下沖刷著我的胃,我覺得肚子灼熱著疼,嘴里又倒酸水,等經銷商都走了,我趕緊沖進洗手間大吐特吐。
看著鏡子里狼狽樣子,我感覺我像漂泊在人間的水鬼。
她倚靠在門上捂著鼻子嫌棄地看著我道:「你倒是沒什麼羞恥心,一個女孩子陪著一群人喝到爛醉如泥。」
我用冷水洗了把臉,沒理她。
羞恥心這種東西,我也很想有。但是我還要吃飯,還要生活,還有人等著我。
還沒走出去,她捂著額頭道:「你妹妹得了尿毒癥,需要一顆腎,我們的都不匹配。」
「哦!」
難怪,她從前話都不肯和我說一句,今天會主動來找我。
我是她被人強暴生下的孩子,當年生下我沒多久她就把我扔給了我外婆。
那個時候我還很小,我外婆經常在我面前抱怨,有時候也會掐我,她說:「你就是個討債的,如果不是你,你媽媽怎麼會過成這樣?現在因為你,你媽也恨上我了。」
她一邊討厭著我,一邊帶著幾分憐憫把我養大。
「你果然和你那個惡心的爸一樣,聽到媛媛生病,你就是這種反應。」
我依舊是沉默著,我不知道說什麼。我有些猜到她來找我的原因,那樣的原因依舊會讓我難過,我很多次都告訴自己,她這樣也是正常的,可人終歸不是機器,沒辦法剔除掉七情六欲。
「我給了你一條命,你還我一顆腎,我們就兩清了。」她公事公辦地說著。
我靜靜地看著她,依舊沒有說話,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
但是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我和她之間都隔著千山萬水,她雖然來找我,但是依舊是一副不想和我沾邊的樣子。
「媽媽,如果不是因為這顆腎,你應該永遠都不會主動來看我吧?」
我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我腹中這有用的器官。
也許是那聲「媽媽」,也許是我的態度,她的表情很難看。
我一時有些后悔,我不該喊她的,她這輩子應該最惡心這兩個字從我的嘴巴里說出來。
氣氛一時間變得尷尬,最終還是她先開口道:「先去配型吧!」她伸手拉著我就準備走。
那是她第一次拉我,她的手保養得很好,也很暖和,握著我的手腕將我推到車里。
車子開得很快,她把車窗搖到最低,呼嘯而來的冷風灌得我全身都是,我沒忍住咳嗽了下。
加上喝的那些酒讓我一時間肚子里翻江倒海。
她有些反感道:「不要吐到我車里。」
我愣了一下,車子飛速地駛過路口,在這密閉的空間,每一秒于我而言都是煎熬,我也很想帶著脾氣地說一句「停車,我要下去」。
可是發脾氣的人是被老天寵愛的人,我不能發脾氣,我得忍耐著。這是我最后的機會,我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的錢,我現在是待選的商品,只有配型成功我才能將我自己賣個好價錢。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我是匹配的那個人,匹配率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我有一種可以賣出去的欣喜,又夾雜著這個買家是我媽媽的澀意。
她神色難辨地看著我。
中年醫生有些不忍地看著我道:「小妹妹你還這麼年輕,要考慮好啊!這是一輩子的事。」
我沒告訴他我的一輩子其實很短很短的,這于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但是那雙眼睛看著我,帶著慈悲和不忍。
我竟有些鼻頭發酸,我怕我哭出來,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我媽一把將我拉出去,她怕我后悔,語氣中帶著不安和憤怒道:「許漫漫你答應了的,你別反悔,別讓我看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