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寶云竟然死了。
趕來的連翹看見泥濘中的寶云時,開始大聲尖叫。
但是他讓她抬頭看看,連翹在他們中認出了自己的哥哥還有父親。
于是這個該死的丫頭瘋了,被她家里賣給了光棍老漢。
活該,她憑什麼跟他搶。
她成了寡婦之后,也是全村男人的共享品。
有人暗示他該警告一下,畢竟連翹挺可憐的。
切!他巴不得她落入泥潭。
那兩個高高在上的神女,可是被他親手拽下了云端。
14
祠堂的火勢很大,幾乎被燒得干干凈凈。十幾具焦黑的尸骸被其他人抬了出去,而那具鐵裙子卻沒人敢碰。
村長被燒化了。γž
曾經他引以為傲用來懲罰不守規矩的女人的刑具,最后成了他的棺材。
連翹難得安安靜靜地站在人群中。她看到了祠堂的廢墟,鉆過她屋子和碰過寶云的人的尸體,明明還在嘻嘻地傻笑著,眼角卻滑下來晶瑩的淚珠。
沒有人再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她,一些婦人給她洗干凈了身子,又給她穿上她最喜歡的白裙子。
祠堂的火燃起來的時候就有人看到了,可頭一次,大伙默契地選擇無視。村長死都沒想過,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喜歡鐵裙子還有村規。
女人們都穿上了過去不敢穿的裙子,她們互相夸贊著彼此的美貌,絲毫不吝嗇贊美。
那十幾個男人下葬的時候沒人愿意停留。只有我一個人站在墳地里待了很久很久。
如果當時他們沒有搶著脫罪,真誠地下跪道歉并承認罪行去坐牢,可不可能不會葬身火海呢?
我搖了搖頭,沒有可能。
阿媽說得對,男人求原諒的下跪還不如雞毛。
況且,他們互相推卸責任又滿臉不情愿去認罪的樣子真的很諷刺。
我看著那十幾個潦草的土包,蹲在地上露出了微笑。我甚至好心給他們編了許多稻草人陪葬。
我肩膀顫抖,笑得越來越大聲,漸漸地,笑聲變成了哭聲。
連翹被處私刑的時候,阿媽長達 15 年的計劃終于開始實施。
阿媽出入祠堂的機會并不多,所以勉強記下了祠堂一角放著的聯名書上的名字。
村長的監視讓她根本無法幫助到連翹,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殺了那些人。
阿爸家里的女性也深受村規和鐵裙子的迫害,原本懼于村長全都忍氣吞聲。
但他們忽略了一個老實人常年被壓迫之后的反擊。
那些記憶也在當晚像潮水一樣涌入我的腦海。
怎麼編稻草人,怎麼讓稻草人說話,這些都是我曾學過的本領。
土地公也不愿意再庇護這些人,他們讓他心寒了。
回憶之后,我擦干凈臉上的淚水,站起身俯視著這些土包:
「你們說,最美麗的鮮花總是會被第一個摘取。
「你們說,裙擺下是我們的貞潔與純良。
「可漂亮的連衣裙取悅的永遠不是他人的眼球。
「它也不是用來懲罰我們的刑具。
「美麗不是罪惡屠刀的刀柄,不是拿來口誅筆伐甚至開展惡行的理由。
「鮮花是需要盛開的,而不是等著被摘取的。
「可你們永遠不懂。」
說罷,我將稻草人全部點燃,看著那些墳包被火焰圍繞。
大火燃起,那些話仿佛都淹沒在灰燼中。
穿裙子就有罪,長得漂亮也有罪,穿了裙子而受到傷害是自作自受。
呸。
我想,他們是該下地獄的。
只是可惜,沒能做鮮花的肥料。
番外
快要九月份了,阿媽帶著我和連翹去山坡上看花。
「我還記得我們三個互相給彼此扎辮子的場景。」阿媽指著那些花叢說著,我看到她眼角微紅,眸子里在閃著光:
「連翹她最喜歡穿白色的裙子。寶云呢,最愛穿紅裙子。」
一只蝴蝶飛過,吸引了連翹的注意,她懵懂地伸出手去抓,卻落了個空。
這倒讓她更開心了,于是提起裙子去追蝴蝶。
「過去了這麼久,你釋懷了嗎?」我問道。
「15 年前不只連翹失去了她的愛人,我也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阿媽只說了這一句話,她看著遠處的山坡上開滿了鮮花,微風吹過,帶來陣陣花香。
她的發絲被風輕易地吹起,凌亂地拍在臉頰上。
我和阿媽一起看向花叢中奔跑著撲蝴蝶的連翹。
要是在一開始精神崩潰的時候治療,或許連翹不會瘋得這麼嚴重。
可已經過去了 15 年,連翹遭受的傷害終究是不可逆的。
她認不出來我們了。好像活在了自己的世界中,這樣也好。
還有一件事,是我一直沒有說,但阿媽和阿爸也知道的——土地公所指的借腹重生早就發生了。
畢竟,稻草人只有寶云精通。
連翹蹦蹦跳跳地走到我們面前,要給我們展示她抓到的蝴蝶。
可是她的手心一打開,那只蝴蝶就飛了出去。
我們三個人的目光追隨著蝴蝶一起看向遠方。
粉紅的火燒云鍍著金邊將天空鋪滿,遼闊的山坡滿是鮮花綻放。
風吹過,卷起花瓣滿天。
-完-
晚風撫花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