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其他人一樣,想坐車逃去城里,可奇怪的是,村子就像成了一個永遠走不出去的迷宮,剛走出村子就又會回來。
深夜,她慌里慌張地跑到我們家,她說只有我們家沒有收到稻草人,所以來躲一躲。
一進屋,像是尋求到了庇護,大伯母的嘴臉立馬變回刻薄的樣子,像個大爺一樣盤腿坐在炕上等著阿爸和阿媽伺候。
她邊嗑瓜子,邊用那雙三角眼上下打量著我,隨后和我阿媽聊起了天:
「你家閨女 12 了?長得還挺漂亮,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二個連翹和寶云。
記得你們上學那會兒,她倆就不正經,不三不四的,穿個大裙子扎辮子,好像在攬客!
不過這回連翹是真的萬人騎了。唉呀,你也算有福氣的,得虧那天你沒和她倆一起上學。」
阿媽緊咬著牙關,她的嘴角繃緊,正強壓著怒火。
大伯母拍拍手,隨手拿起阿媽的毛巾擦了擦嘴,又環視了一圈屋子內部:
「這麼大個姑娘知道美了,大伯母好心告訴你,可別穿裙子,還有這頭發,都到肩膀了,還不剪剪。」
大伯母是村委會的一員,她總是監督村里的女孩子們,看她們會不會穿裙子,會不會留長發。
要是被她抓到一個犯錯的,就會被她關進祠堂不允許吃喝反省三天三夜。
我和阿媽阿爸睡在另一間屋子,大伯母的呼嚕聲比老牛還響。
我摟著阿媽的胳膊輕聲詢問:「媽,你以前和連翹寶云的關系很好嗎?」
阿媽沒有回應我,只是摸著我的頭看著窗外的月色。
我也看著圓月回憶起了小時候的事。
我記得在我幾歲的時候每次去小賣部買零食,那些男人都在打趣村子里的其他女孩,猜測誰家姑娘長大了會比連翹漂亮。
幾個小伙子聽不下去會插幾句嘴,「可撒泡尿照照自己吧,還是不是個男人了?」那群男人都會笑成一團,「你們長大就明白了,現在就裝吧。」ŷʐ
原來所謂的美麗就是原罪,是施暴者行兇的借口。
眼皮逐漸沉重了下來,緩慢進入了夢鄉。
8
可第二天,我卻不在阿媽的懷中,不在我的家里,而是躺在村口的臺子上,身上還穿著紅色的裙子,腳邊是一個稻草人。
發現我的人叫來了村長和大伯母,他們的臉色都很難看。
「明明被我燒了啊。」大伯母碎碎念叨,她看到我一臉茫然地站著。
出乎我的意料,她沒有像以前抓到有女孩偷穿裙子時的興奮樣,而是面無表情地把手伸進了一旁的農婦竹筐中。
大伯母從那里面拿出了一把用來剪蔬菜的大剪刀,在眾人的注視下,扯出了自己的舌頭,快速地剪了下去。
鮮血瞬間噴射在附近人的臉上,有些人被嚇傻了。
村長和其他人去拉她,但是大伯母的力氣很大,四五個人都沒能阻止她把手放在下巴和上顎的位置。
于是眾人又看到她把自己的下巴扯了下來,大伯母抽搐著倒在地上,一會兒就沒有了動靜。
「長舌婦……」
我腳邊的稻草人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隨后那詭異的聲線陡然尖細起來。
「不夠!認罪的還不夠!」
陰風乍起,天色瞬間灰暗,大伯母的整具尸體忽然燃燒,連帶著被剪下去的半根舌頭。
大火差點燒到了村長的鞋子,他大駭著跳出好遠,皺著眉毛,眼神復雜地看向那個稻草人。
全村終于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寶云會報復到底。
無論她會不會借腹重生,所有人都低估了一個女人的復仇。
連著三周陰郁的氛圍和親眼看到大伯母離奇死亡的樣子,讓整夜喝酒的孫老四直接發瘋,對著我們大喊,「老子他媽的受不了了!」
他站在臺子上,激動地說著自己是怎麼把寶云的裙子扯下來,又是怎麼對寶云施暴的。
他還說自己最喜歡在晚上去連翹的屋子,這樣就不用和別人排隊。
他還配了一把連翹家大門的鑰匙,這樣就可以來去自如。
最后有些醒酒了,他又懊悔地捂著頭痛哭,說自己的婆娘死了,那是因為她嘴賤。
而他只是犯了一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這怨不了他,誰讓寶云和連翹穿了裙子那麼漂亮。都過去十多年了,為什麼還不能放過他。
被孫老四情緒感染到的另一個人也站起了身,他直言自己就是策劃了侮辱寶云事件的其中一員,但是他沒有碰過連翹。
村長的嘴角浮現出詭異的笑容,他覺得認罪的人數是有限的,現在又抓到了幾個。
于是他讓人把他倆拉到祠堂認罪。
孫老四在去祠堂的路上一直保持著沉默,直到他要進去的時候,他猛地抓著門框沖我們說:「咱們都有罪!都跑不了!」
阿媽緊緊地把我摟在懷里,阿爸則是把我們倆護在身下,想要趁亂帶我回家。因為他們都知道觸犯了村規的代價,更何況現在祠堂里面不干凈,我還只是個孩子。
村長的話卻傳了過來,「你們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