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地熱了起來。小暑剛過,村長容光煥發地帶著我們去土地廟上香:
「地公老爺,我帶著他們來給您上炷香,連翹生下的是死胎,這是不是說明寶云的怒火平息了?」
村長說著,他把三炷香遞到香爐中,這次沒有斷香。
就在大家松了一口氣,臉上重新浮現出笑意的時候,土地公的雕像出現了一絲裂痕,隨后沒等我們反應過來,雕像從中間崩裂。
不是不接香,而是土地公選擇直接離開。
這下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腳掌就像陷在了地里一樣動彈不得。
保佑了村子百年的土地公,這次居然走了。
「您怎麼……你怎麼能這樣!你護了我們這麼多年,又不是頭一次看到這種情況了!怎麼輪到我上任你就不肯幫了!」
村長突然暴走,他一腳將小小的土地廟踢碎,又打翻了香灰和供臺,那個雕像在他腳下碎裂得更厲害了。
「這都去了七八個碰過連翹和寶云的人了,怎麼還沒有得到原諒,她還想怎麼樣啊?難道還不夠!還不夠嗎!」
此時的村長更像是被惡鬼附了身,他不斷地對著土地廟發泄自己的怒火,大伙都離得遠遠的,震驚地看著這個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村長。
阿媽拉著我的手站在人群的最后面,我聽見阿媽輕笑了一聲,她跟我說:「上學那會兒,他就喜歡寶云。可寶云死的時候,他卻讓我們簽聯名書。」
阿媽又低下頭對著我笑,「你說,他是不是在怕什麼?」
聯名書是當年為了不影響村里的聲譽,這件事性質惡劣,事態嚴重,老村長怕被撤職,就逼迫全村寫聯名書,說寶云是自殺的。
我又看向此時癱坐在地上,揪著頭發的村長。
他的精神狀態臨近崩潰了,發泄了一通之后,他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陰沉著一張臉回了村委會。
6
之后,他又將我們叫到村口開會。
這次村長換了一套新西裝,手里拿著話筒說:「15 年前,咱們村生了兩個美人,不用我說,大伙都知道是誰。可她倆,唉……」
村長說到這兒,捂著額頭很是痛惜地說:「這是罪惡啊!怎麼能穿裙子呢,這明擺著就是勾引蠱惑,自己走上了邪路,也怨不得有人欣賞。還有那連翹,以往念著她是個可憐的瘋寡婦,再怎麼穿裙子都由著她了,沒想到啊,即使瘋了也不忘記蠱惑旁人。」ÿż
「上天遲早會明白咱們村的良苦用心的,不讓穿裙子是有道理的,現在只要有人做出小小的犧牲來,日后村里會非常感激。」
村長說著,掃視了一圈臺子底下的眾人,沒有得到任何情緒反饋的他變了語調,語氣尖酸刻薄起來:
「都是同村啊,有些人的心思我不是看不出來,這很正常。現在大伙更要同仇敵愾,被蠱惑的主動站出來認罪,別讓大伙替你擦屁股。」
村長說完,臺下的人都扭曲了一張臉。
去了祠堂就會消失,這已經是公認的事實了。
不管誰參與過寶云的事件,又或者是鉆過連翹的屋子,那畢竟是過去的事情了。
傻子才愿意主動站出來認罪。
村長等了好久都沒人站出來,他的耐心被耗盡,就像是瘋魔了一樣,指著人群中的一個人就說:「我記得當時聯名書上你簽了字吧。
」
被指到的那人渾身抖如篩糠,冷汗直流。
他看到周圍人都向他投去了厭惡的目光,好像都在責怪他為什麼不早點站出來。
他梗著脖子嘴硬道:「我是簽了,你們不也簽了嗎?而且,還是你說為了咱們村的聲譽,我才簽的。」
村長冷笑了一陣,讓人把他拖進祠堂,又連著指出來好幾個簽過字的人。
其他人見狀,都有些慌了,他們齊聲反駁道:「簽字也算有罪啊?那你不也一樣?」
也在這個時候,村長說出了一個所有人都知道,但是都當作虛無的事情:
「據我所知,簽過字的三分之一的男人,都碰過連翹和寶云。」
這下那些婦人們不高興了,她們白天做農活,沒注意過自己的老漢會不會去鉆連翹的屋子,她們伸出手去打,嘴里罵著臟話。
村長皺著眉頭看著臺下的家庭風波,讓那幾個人痛快地自己走去祠堂,不然寶云就會對全村實施懲罰。
這次至少有五個人走進了祠堂,他們面如死灰,身子抖個不停。嘴里罵著村長怎麼過河拆橋,沒有一個人臉上掛著懊悔。
一如既往地,祠堂里的慘叫聲在午夜響起。
7
土地公離開之后,失去庇護的村子開始頻繁遭受寶云的報復。
一開始是家家戶戶門前出現的稻草人,然后是幾個嚼過舌根的人被割了舌頭,還有幾個不信邪的死性不改之人,還去鉆連翹的屋子,結果被割掉了生殖器。
大伯母更害怕了,先不說她在給連翹接生的時候偷偷捂死了孩子,聯名書也是她出的主意,全村也屬她造謠最多。
從她身邊經過的,無論是什麼,只要是雌性,她都要說上一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