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眾生相。」
蝎子消散,飛沙走石后天朗日清。
萬丈佛光攏下,法淵衣袍凜凜,難得地大笑出來。
「師弟!佛緣已至!」
可回應法淵的只有陣陣打斗聲。
遠處的法海和一條蛟格斗,還是為了那條青蛇。
他看了一陣,最終松了口:「阿彌陀佛,孽緣……」
功德圓滿,爾后成佛,但師弟似乎還欠了一關。
他該做的都做了,于是不再執著,只心道:無妨,慢慢來。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該走的路,不管是直通天外還是墮入地獄,都是修行。
殘缺的身體盤腿坐下,單手立掌圓寂了,一個渾身赤金、肢體無缺的神佛出現在云端。
法海只望了一眼那耀眼的佛光,便毫不猶豫地投入湖中。
每一鱗波紋都是金色的,在逐漸下沉的那個人身上印上了好看的影。
方才那條蛟龍被他打得應接不暇,他終于有機會去救被他拋下的小蛇。
額間的萬字輪回金印發著熱烈的光芒,灼燒著他的意志,但是他不想再丟下她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他只是突然間不想再守佛門規矩,想要和那個不論綱常的小蛇在一起,辯一辯她的歪理,想要自由自在,痛痛快快活一場。
他在湖水中游向那下沉的身體,她在水中睜著大眼也看著他。
「法海?」
水中的聲音朦朧模糊,但他卻聽入了迷。
可大概是天道難容。
他最終還是錯過了。
26
海中仙島,四周環繞的是終年翠青的竹林。
我住在這樣的好地方,日夜吸納靈氣,靈魂從里到外都清新淡泊。
可我一旦入夢,總能夢到法海。
夢里的我頂著另一張臉——很熟悉卻很遙遠的一張臉。
我在雷峰塔里與法海做著有違佛法大戒之事。
甚至,是他主動的。
醒來后,我對我意淫的無底線感到羞愧。
但再次入夢時,我卻又軟成一攤,手指纏著他脖上掛著的念珠,嬌嗔道:
「和尚,你的弟子們要是知曉你在這里與我做這些事情,他們會不會造反呀?」
他閉口不答,只垂下眼眸,覆下那絕情絕愛的唇,吻得我心悸,我笑他:
「紅塵紅塵,顛倒鬼神,早就叫你試了,你看……你不是……也喜歡嗎……」
再次清醒,我嚇得用冷水澆頭。
我在觀音菩薩的眼皮子底下,在這純凈無瑕的竹海里面,做這樣的夢。
還越做越頻繁!
真是不要命了!
再說了,一旦有了人形,我只想躲起來悄悄享樂,怎麼可能再去招惹那個和尚。
他可是法淵的師弟。
「前輩!」
小黑的聲音從竹屋外響起。
我連忙走出去,只見他滿身劃傷。
正要問他這次又是怎麼受的傷,他卻不以為意先打斷了我,提了提手中那對魚鰭一樣的物件,興奮道:「這可是好東西,海妖的鰭子,用了能漲一百年修為!」
我在仙島半年,他每日下海去打架,帶回很多海里的寶貝給我煉體。
他找的都是些稀罕的,海里那麼多海獸,沒一個好對付的,所以他回來時幾乎都會掛些彩。
我心里過意不去:「小黑,你不要再去了,我用不了這麼多的寶貝。」
半年過去,我修為大漲,卻始終沒能修出肉身,這很奇怪,但一定不是因為補得不夠多。
「誰說專門為你去的?」
小黑丟下了鰭子,大剌剌坐在竹椅上。
「我是去找我那混賬爹了,順便才幫你找些海貨,你要是過意不去,正好我打架的時候把辮子打散了,你幫我緊一緊。
」
小黑的頭發又多又長。
他喜歡讓我給他編細辮,匯總在一起高高束起。
「我得學個分身法,你的頭發這樣多,我一個人綁,得綁半天。」
「慢慢編嘛,我們又不趕時間。」他靠在竹椅背上,怡然自得,「海里那些丑龍都沒幾根頭發,我想我沒準也不是龍的兒子。」
「可觀音菩薩說你是呀。」
「我娘臨終前還念叨與那負心漢一見鐘情,他應當是有個好皮囊,至少是不丑。」
他突然回過頭來,帶著一絲探究地望著我:「前輩有對誰一見鐘情嗎?」
長發從我手中流走,我想起兩年前上巳在平江的小河里坐船賞景,遇到了一個和尚。
心跳莫名快了兩下,口中說的卻是:「我從來不相信見一面能鐘情一輩子。」
我掰正了他的肩膀,攏起掉落的發絲繼續編辮子:「我也不認為有誰離了誰能活不了。」
小黑背對著我,認同而篤定地回道:「你說得對,合則同路,不合則分道,這世上有趣的事兒太多,為一個兩個負心人神傷錯過別的,不值當。
「若菩薩沒搞錯,我親爹真是龍,想來應該不是東海里的那些。」
他得出了自己的結論,又愜意了起來。
我們閑聊著,沒留意到仙童到訪。
「二位,菩薩不能留你們了。」他面容平淡,言語直白。
小黑聽了立馬起身深深作揖:「都是小可不好。」
他以為是我們獵殺海妖,惹了菩薩不悅,連忙保證:「以后再不帶這些血腥物來仙島了……」
仙童搖搖頭表示不認可。
「無論如何,菩薩都說不會再留你們了。」
小黑央求:「可她還未有人形,仇家已經是金身佛,恐怕出了這個島就要被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