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黑語帶笑意,條理清晰,態度懇切。
「小可愿以蛟龍之軀起誓,會時時看管讓她不再踏入紅塵半步。」
法海的目光從遠處斗場收回,他瞳孔漆黑空洞,語調平淡:
「青蛇所犯樁樁件件,皆需受罰,貧僧會將她關入雷峰塔,此后若是徹底悔改,再放出來去你說的渺無人煙處,清修。」
小黑挑眉:「哦?那大師打算關她多久?」
「無論多久,只待她悔改。」
小黑若有所悟,語氣帶上了嘲諷:「若小可說她已經徹底改了呢?大師還要關她多久?半年?一年?」
法海無言,小黑緊接著逼問。
「還是說,無論她是否悔改,大師都要關她千年,關到她垂垂老矣,錯失一切?」
千年!
歹毒了些吧!
我去看法海,見他眉頭皺起,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兩臂依舊沒有松開我。
小黑周身凌厲的靈氣涌動,衣袍隨著發絲飛起,他冷聲笑道。
「大師,你敢對佛祖起誓,說你如此作為皆是為了蒼生,為了正道,沒有半分私心嗎?」
這劍拔弩張的氣勢,讓我這一魄瑟瑟發抖,心中埋怨:「他怎麼還不放下我!」
法海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平靜空洞的瞳動了動,有一絲華光流過。
「你身后,藏了什麼?」
而小黑已經利落出手:「與你何干?」
他招招致命,法海卻只是抱著我閃身躲避。
西湖波光瀲滟,一黑一白兩個身影躍空格斗,在云層間隙灑下的幾束光芒里難舍難分。
「法海,你眼下既然已能成佛,就莫要因為一條小小蛇妖耽誤!」
小黑下了最后通牒,也是在告訴我,再纏斗下去會出麻煩。
「最后一擊威力巨大,再不成功,就只能帶前輩這一魄遁去了!」
他心念傳我時已經動了手。
法海見來勢洶洶毫不忌諱他懷中的我,只得兩手一松,任我墜下。
他目光一寒,動了殺機,以全身之力反擊那條他第一眼就看不順的黑蛟。
而我抓住這萬分之一的機會飛進肉身,和主魂融合,墜入水面睜開了眼。
25
天上金光閃閃,連同水下也印著湖面的粼粼金光,我緩緩下墜,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終于抓緊了全部的魂魄,要逃離時,卻見一個白色的身影破開水面快速游來。
「法海!」
我瞪著眼睛,一瞬間肝膽俱裂,腦中重復著小黑的話:
「關在雷峰塔,千年!
「垂垂老矣,錯失一切!」
我不過就是好色了一些,罪不至此吧……
絕望之際,我看到法海身后一條橫沖直撞的蛟龍劈開水路,極速而來。
「小青是我的!」
我墜海時小黑被法海壓制,待法海回頭撈我,小黑立馬緩過一口氣,化身成蛟,角如利劍,鱗若面盆,一個擺尾就是百里,巨口一張氣吞山河,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我魂魄含住。
「我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得到!」
他發出吟嘯,將我的軀殼撞得七零八落!
他的演技真的,好得我想哭。
「黑子,真的謝謝你救了我!」
我魂魄在他口中感動得涕泗橫流。
法海看著我被蛟龍撞得失去意識,隨著巨浪飄然下沉。
額間萬字輪回印在濁浪中發著耀眼的光,但他卻受限于肆虐的水,身法半點也無法施展,眼睜睜看著蛟身一閃逃走,只余下平息不了的湖水。
幾乎是眨眼,小黑便到了錢塘江入海口。
一番顛簸,又到了海中仙島。
他巨大的蛟頭擱在淺灘,松開口放我出來。
「前輩,得救了……」
他語氣虛浮,大概這一路耗費了他巨大的力氣,他化形成人周身赤裸,卻不以為意,大剌剌翻身躺平喘氣。
我教育他:「都成人了,能不能稍微注意一點形象……」
但眼珠子一點沒少看。
蛟龍化的人形,真是不錯。
再看我的靈體,哪怕魂魄齊全也只有個白色的人形輪廓。
不過退一萬步,現在這個結果總好過那西瓜大小的樣子。
日光燦爛,仙氣繚繞,小黑終于找了兩身破衣裳套上。
竹海中走出一個稚氣的仙童。
「小黑龍,菩薩叫你去尋你的親生父親,你不去便不去,怎麼還多帶了一縷魂魄回來?」
「東海的龍傲慢,我尋不著我的父親,他當年拋棄我母親,應當也是不愿認我這個兒子,我在這世間煢煢獨立,唯有這縷魂魄愿意與我為伴。」
小黑收起玩世不恭的樣子,躬身行禮。
「還請童子與觀音大士說明,求她憐憫,收留我們,讓我的同伴能夠暫住仙島,修出形體。」
我看他對那童子十分恭敬,便也恭敬作揖。
眼睛卻還在偷瞥小黑。
沒想到這條小蛟龍,家庭背景這樣復雜……也是挺不容易的。
我們在仙島安頓,而同一日的臨安兵荒馬亂。
大悲佛掌一共出現三次,一次沖入地下,凹下一個巨大的坑,一次沖入西湖,驚起一路水花最終將一座山劈開,最后一次,蝎子再也躲閃不及,正正挨在了身上。
老蝎子痛苦而無力地滾了兩下,絕望嘶吼:
「漪夢……
「我還能找到你嗎……」
她閉眼后流下清淚,妖身寸寸破碎而死。
法淵口中溢出鮮血,他肉身承不了這樣的消耗,但他毫無畏懼。
他與蝎子斗了三次,前兩次一勝一敗,他斷了一臂執念難消,最后這一戰他見到了蝎子流淚,悟出大道。